15、落网(1 / 2)
这个冬天,福禄县的日子不好过,百姓们勒着裤腰带生存,军营里的丘八们虽然不至于露宿街头,也只不过勉强度日而已,唯有营内的十几个下级军官,能靠着大户吃些好的。
娄怀德在私宅内拉着几个兄弟改善伙食,几人难得有放松的时候,也就没了平时的拘束,什么都说了。
“怎么样?你还在想那件事呢。”娄怀徳抱着酒坛去找靠在槛外的梁训,对方习惯沉默,没人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发呆,有人的时候也不多话,可就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总是教人侧目,他走过去,只见对方懒散地依靠在柱子上,怀里是几份已经折旧的笺纸,里面字迹隽秀,文笔工整,娄怀德还想细看,却被对方藏了起来。
“不敢让我看,是不是那日酒楼下找你的小丫头?”
很奇怪,明明屋檐下坐着同一拨人,却有两个世界,那厢行乐,这厢宁静。
梁训没有解释,默认了老娄的猜测,上次他去见了小义,临分别时,小义将寄到西城梁府的信件交给了他,梁训一一查看,原来是宇文璟那个丫头,回去后也不安生,经常给他寄些有的没的,有些是无聊时的闲言碎语,问他是否还活着,有的是几笔丹青,教他认识长安的风情,再然后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张张空白的笺纸。
“我在想,呼延吉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宁。”梁训想了想,他本以为有人掣肘,呼延吉能收敛,谁知对方仍肆无忌惮地克扣他们的军需。
“我也想弄死他,本以为离了京城就能躲开那些龌龊,现在想来,我真的太天真了。”娄怀德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槛内。
“老杜什么时候来?”梁训继而问道,他们本来说好一起喝酒吃肉的,此刻却不见杜冼的身影。
“谁知道呢,我派人去找他了。”
就在他们闲谈之际,紫宸营里的一个小兵推开大门,外面的风雪不能遮住他满头的急汗。
胡思归急促的脚步撞破了胡府的平静,一向稳重的他有些紧张地在走廊外回道,“大人,豹骑兵营副帅来坊,说有重要的事。”
胡白卿听罢,兀自冲到前院的云逸堂,此时杜冶一身战袍,神色冷峻,“大帅夤夜去了肃州。”杜冶对胡白卿说道。
“什么?!你怎么不拦着?去了几个人?”
“我也是才知道的,他一个人去的。”
一个人就敢闯一万两千人的肃州大营,胡白卿觉得梁敢疯了,他立刻命令杜冶去追回豹骑军的统帅。
嗒嗒的马蹄一如钟漏般滴答在梁敢内心深处,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去究竟还能不能回来,但身为将领,不到最后一刻,决计不能放弃自己的士兵,然而肃州的冬天着实是冷了,他以前没觉得,今年他第一次来肃州,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冲的血液上涌,他身上的铠甲已经旧了,但来者却换了一件刚打造的明光铠。
“你确定突厥人会上当吗?”他问道。
“大帅放心,我已安排妥当,只要大帅安心留在帐中,属下保证,一定给大帅看一场好戏。”呼延吉抱拳保证。
“看好戏?不会是想把我送给突厥人吧。”梁敢突然反问他,眼神瞟了一眼站在呼延吉身边的参军于安。
呼延吉被上司顶的无话可说,只干笑了几声回道,“大帅夤夜来我肃州大营,该说的话都说了,我呼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大帅的心意我明白,您想让我跟突厥打一个漂亮仗,好让呼延洗刷掉通匪的嫌疑,呼延明白,正因如此,呼延才要请您跟属下一起去黑水河,让您亲自看着我肃州大军是怎么杀敌的。”
“好吧,我等着给你庆功。”梁敢暂时相信了他。
肃州大军的前锋踏着黑水河的冰面前进,再走四十里就是突厥哈吉勒部的大军,只见前方无数火把点燃了河谷的天空,数万突厥大军厉兵秣马,旌旗万丈,只待一声令下,便于敌军决一死战。
厮杀声很快响彻云谷,肃州的中军营帐不断收到噩耗,尽管梁敢身边的亲兵跟着大帅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但他依旧非常紧张,他身负守卫大帅安危的重责,那呼延吉一看就不是个好人,万一他突然发难,自己就是万死也不能让大帅有所损伤。
“你不用紧张,咱们不会有危险的。”梁敢闭着眼假寐。
“大帅,那个呼延将军要是中途反水,投靠突厥人怎么办?”亲兵问道,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发生哗变,万一肃州大军被策反了,那他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那我就没办法了。”梁敢平静地说道,话音刚落,呼延吉就带着一队亲信从外面进来,他抽出横刀拦在梁敢面前。
“哈哈哈哈,大帅,你说的对,他说的也对。”呼延吉终于图穷匕见,“大帅,请您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梁敢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
“哼,当然是突厥王庭了,您这颗脑袋可值不少钱呢。”呼延吉眼中掩饰不住的贪婪爆发在众人面前。
“看来你不光是养寇自重,还叛国通敌,金塔山的土匪正好落在突厥哈吉勒部的领地,这么多年哈吉勒对金塔山秋毫无犯,我还奇怪这群豺狼怎么转了性,恐怕那个白目天王早就被他们收买了,你也被他们收买了,为了一点黄白之物,就投靠突厥人,呼延,你贱不贱。”梁敢睁开眼,当着所有人的面嘲讽他。
呼延吉恨梁敢,恨他恨到骨子里,因为出身,兵部的虫豸打压了他那么多年,他认了,可是梁敢凭什么瞧不起他。
“梁敢!你说的不错,可是我告诉你,你和兵部那些废物没什么两样,他们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十几年了,我杀的人最多,立的功最大,受的苦最深,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的封侯拜相,我就只能守在这苦寒之地当一个五品的肃州将军!”呼延昭行歇斯底里的咆哮,彷佛他是世上最冤屈的人。
“现在五品,不代表以后还是五品,这话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但你一点也听不进去。”梁敢依旧是平静的语气。
“对!只要我在肃州熬够了年份,告老时多升个三四级是惯例,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熬到老才能升,他杜冶不用熬就是四品,凭什么他是副帅,我就得屈居人下!”
“能打仗和能当副帅是两回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你少说屁话!豹骑自建军始就是左右骁卫大将军的主帅和左右骁卫将军的副帅,明明有两个副帅,你偏只提拔一个,明明可以提拔我,你偏要提拔杜冶,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他和我一起投军,论资排辈我不输他,骑射武功我更比他强,可为什么我和他总是同乡不同命!”呼延吉说的至深处,眼中竟蓄了几滴泪,他双眼通红,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梁敢,形同寇仇。
“所以你就要出卖同袍,投靠敌国吗?”梁敢罕见地流露出痛悔的情绪来,他以为他很了解自己的朋友,可事实并非如此。
“大帅,我还没那么蠢,我毕竟在肃州当了六年的守将,就算我想去突厥安家,突厥和大晋未必真的能容下我,我已经和突厥可汗谈好了,只要把你的人头送到,我领了赏钱就去西域隐姓埋名,从此与大晋再无干系,只要你死了,京城的那些大人就能掌握陇右的兵权,他们会替我擦屁股的。”
“算我瞎了眼,你把我的人头卖了多少钱?”梁敢终是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