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星际游民艾克斯（1 / 1）

娜娃在奥利奥查服刑期间，教授她指力练习的老师艾克斯是一个来自银河运输舰队的星际游民——他们的身量和臂展由于失重影响而纤细颀长。艾克斯满脸胡须，看起来像个难民或野猴子。他有很突出的音乐才华，如果不做狱警，应该可以去做个鼓手。

“指力练习，就像演奏，”他时常说，眼睛里放出不同寻常的光彩，“要贯彻对的节奏。”

奥利奥查并不开设体能课。由于绿旗背景和囚犯性质，这所监狱的主要业务是教授精密仪器的操作和维修。娜娃被艾克斯吸引，是因为某次技能课上他大放厥词——那天他裹挟着一卷包裹来到操作间，面对着一众囚徒，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你们这帮无家可归的渣滓。”

接着他打开那卷脏兮兮的包裹，里面是几根粗木枝。他举起其中最粗的一根给所有人看：“这是来自我的地方——星际远航中心的水培植物。没有泥土没有根，甚至水分的摄取也来自于蒸汽。但是必须还得有水——水限制了人类这种生物以及与他们生存有关的生物。我们致死都是碳基生命，脆弱不堪，哪怕研究出了益寿延年的基因秘方，我们的生命本质上仍旧无比落后。”

他环视了一圈，狠狠地盯了娜娃一眼，继续说道：“我们的能量摄取和分解系统太落后了！而且无法进化，除非我们摒弃肉体。很多年前人们研究出了ai数字世界，但那也是瞎扯——脆弱的载体，不堪一击。我们都见识过外星人的形象——是什么？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为何物！他们给了我们何等的启发！”艾克斯用肥厚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打湿了唇边的胡须：“粒子流！宇宙纯粹而永恒的能量体！他们传递意识、知识和记忆，无需累赘的载体。一束粒子流，包含着类似于一个个体的信息，但他们随时可以汇总、拆分、重新组合，他们是一个文明的庞大聚合物。想想看！多么可怕！就算只在三维空间，他们随时可以去到任何地方，随时可以共享一切信息与知识，更别提他们可能在多维空间交错。”

他冷不丁把那根木棍敲在第一排的一张桌子上，吓得那名囚犯一激灵。“生老病死？”艾克斯讪笑道，“天堂地狱？根本不存在的。我不明白人类在搞什么名堂，除了科技与符号，所有自认为有价值的领域都落后且愚昧——政治、宗教、艺术，都是基于这具躯壳的假想救赎。”他拍了拍自己瘦削的胸脯。

娜娃的目光和他对视上的那一秒，艾克斯再次脱口而出：“无家可归！这才是一个文明最高级的状态！”

“那他们来地球干什么？”一名犯人突然发问。

艾克斯仰头大笑了一声：“哈！我也不知道。你们要问：这些无形的东西，幻化成有形，让地球人看见，令地球人服从，究竟是何目的？答案大概是：更高等级的文明也有自己的桎梏，也许他们的战争是我们所未能看见的，对于他们而言，地球和人类到底是燃料还是粪堆，不得而知——燃料怎么会知道发动机的形态？你以为你是谁？”

全场安静。艾克斯回到操作演示台上，把他的特产丢到一边，准备上课。

但他忽然又灵光乍现，冷笑起来：“人类啊，人类！当你洞悉他们的历史，你会发现很多幼稚的宿命——他们就像一群原始的猿猴，依照古老的部族图腾过活，无稽的排外已烙印进他们的骨髓。虽然现在地表整合为一个政体，但是你们看啊，就算在同一基因序列的地区也剑拔弩张——几个世纪的科技进步也改变不了不同人类族群的文化属性：习惯于抛头露面的人看不上包裹全身的人，惯用刀叉者欺压徒手抓食者，那些精于算计的187区人民与尚武精神的19区人民水火不容，人们为了文字的起源、古老的民族世仇、甚至为赠送花环的颜色不同而大打出手。”

最后他骄傲地宣布：“只有脱离了地表体系的人类是相对自由的——比如我们星际移民。我们来自各个领域、各个地区，我们形成了全新的文化——但是，愚昧的歧视仍无处不在——你们知道我们在外太空里歧视什么？”

好奇的目光包围着这个干瘦高挑的“落后的人类躯干”。

“肤色！太神奇了，”艾克斯高喊，他的嗓音洪亮亢奋，“纯种肤色遭人白眼，无论你是白皮肤、黄皮肤还是黑皮肤。银河舰队崇尚混血，这代表着基因重组的多样性，一种对旧有文明的摒弃。我们是新时代的游牧民族，没有家乡，只有一张床——我们的战舰。在这一点上，我们略微比地表的那帮人进步一点点。”他戏谑地自嘲。

之后，娜娃试着接近他，一开始只是了解银河运输舰队的事，后来艾克斯给她表演了一段手鼓，再后来不知因何缘故，貌似是机缘巧合，他开始向她传授指力控制的经验：“在外太空，你的身体没有什么负重锻炼的机会，但是你可以拥有一双强有力的双手，这会十分性感。”他伸出那双关节粗大的爪子——这双手的抓握力量堪比地球上最杰出的攀岩者。十九岁的娜娃永远记住了那双布满青筋和老茧的大手。从那时起，她花了十年的时间，也拥有了一双同样的手。

这样在最为关键的时候，我就不会放手。她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