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掘墓人(2 / 2)
芬瑞尔曾拜一位世外高人为师,学习如何战斗、如何独自一人在荒野中生存,耗费了二十年的时间练习如何正确地驾驭祸书之力而不被其反噬,苦炼心神数十载,待到他出山的时候,师傅便将这柄大得不像话的斩刃赠予了他,并且再三警告芬瑞尔“不要将祸书看做你自己的力量”。
在拜师之前,他清晰得记着自己还在幼童时曾经与双亲一同玩耍的记忆,然而那段记忆的最后往往停留在一场被大火焚尽的废墟之间。
那是一段艰苦的时光,值得回味,但芬瑞尔更加好奇自己孩提时的记忆究竟去了何处?每当想要去回想那段时光,他的头脑就会遭受如万道冰锥贯体般的苦痛。没有办法,芬瑞尔只好放弃了窥探这段记忆的想法,但这些年里,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答案。
芬瑞尔不是没想过询问他的师傅,得到的却只有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不了解其中的原因,但隐约之间,他嗅到了一丝怪异。
那是他第一次见师傅流露出同时交织着义愤、哀愁以及恐惧的复杂神色,它似乎对这个问题忌讳莫深,每一次询问时也只顾着打马虎眼。
在出师之后,芬瑞尔便开始着手调查相关的事件顺带作为侦探在都市中谋生,结果在误打误撞中参与到一起巨大的丑闻之间,为了保护被通缉的雇主与自己不得不挥刀杀出一条血路,他杀死了欧肯万戈地区势力最大的官员和教会的神官骑士。之后么,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合众国建国历史以来最高数额赏金的凶恶通缉犯“祸风”。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欧肯万戈已经彻底容不下他了,但这里姑且算是一个自由的国度,只要芬瑞尔跑到国境的另一端,那么想要逮住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段记忆一直都算不上美好,在他试图跑出边境的过程之遭到了各路奇人异士的围堵,到处都是试图砍下他脑袋换取万贯赏金一夜暴富的夺命怪客,它们展现出了最顽强的意志,用出了各色手段来抓捕他,面对这等令人心生敬意的对手,芬瑞尔也用斩刃做出了回应——他把所有阻挡自己前进的人都剁成了碎肉。
头上有着很重的东西正在不断压迫着芬瑞尔的颈脖,揣在怀里的神盒也不断发出双簧管的音色连续不断地发送着警报,他只消打量一眼就知道是谁在作怪。
“你又变胖了,老乌鸦。”芬瑞尔慢悠悠地说道。
他将脖子猛地甩飞出去,数道由阴影凝结成的实体黑暗伴随着晚风缓缓地降落在地面上,没有掀起一丝尘土。
“真是无礼,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只是变成了个嘴上缺德的混混,该有的礼教却被你忘得一干二净,需不需要我给你上一堂礼仪课重新回味回味呢?”
女人无可奈何地从影子里走了出来,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一双如红玉般发亮的血瞳,永远穿着一身衬出身体曲线的黑色裙袍,陌生人倘若用外表来看的话也会得出她最多只有十六七岁的结论。
然而她自芬瑞尔记忆的最开端时便已经是这个模样了,而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一想到这点就毛骨悚然,他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做到这点的。
薇尔贝特塞勒姆,最开始把他从废墟中捡到师傅道馆里的人,曾经也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芬瑞尔到现在都拿不准该怎么称呼她比较合适。
薇尔贝特径直地朝他走了过去,一脸嫌弃的挽起了裙摆在旁边找了个合适的圆木坐了下来,然后很无礼地开始摆弄起芬瑞尔的脑袋瓜子。“明明长了颗不错的脑袋,非要让他装在蛇皮口袋里才罢休么,你做得实在过火,闹到这种程度也只能怨你自己了。”
“既然已经发生,那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炉火像破布一样四散飞舞着,芬瑞尔用这些火点了根廉价纸卷烟,他知道薇尔贝特是在说自己成为臭名昭著的法外狂徒的事情,要不是中间有她四处散财打点关系,恐怕芬瑞尔连个像样的轿车都抢不到,更别说安全走脱了,也因此他面对她的时候心中始终有些发虚。
“说是这么说,结果入冬了也只能缩在这种荒山野岭里当个野人过活,你这里甚至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她起身走到芬瑞尔的背后,自顾自地环住了他的脖子,虽然力道大得一般人根本受不住,“七星教会手下的神官骑士在整个东部地区对你下发了全面通缉令,十三使徒一派的人也在密切关注着你的去向。你听着,最近就老实待着别往那边去跑了,神官骑士的爪牙还伸不到西部,休整些时日吧,过些时候再动身体要不了你的命。”
“很感谢你的好意,那么待在这里的时间我又该干点什么,找个摊子卖蛋糕么?”
芬瑞尔随口问道,他从地上捡起几根枯枝塞进了炉火中,把已经剁成块状的狗肉和切成丝的番茄与洋葱一同倒入锅熬煮起来。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从武装弹药带里面拿出了两把尺寸巨大的猎枪,用纯白的银铁锻造的枪身已经斑驳发锈,纯木的握柄上用黄金细致地雕刻出几副栩栩如生的动物画像作为装饰,那些动物也无一例外的,散发着与芬瑞尔手背上的青色光轮相似的力量。
“我怎么知道,你爱干嘛干嘛去,我又不是你娘亲。”薇尔贝特耸了耸肩,“如果你坚持要做些什么的话,那就去堪萨斯堡的中心地段吧,我在水晶球里看到了那里,此处应当存在着你的宿命。”
“预言什么的我不大信,但我信任书。”芬瑞尔低头看向自己右手背上不时闪烁着的惨淡光芒,祸书只有在与自身持有同样属性的事物时产生这样的反应,方向同样直指堪萨斯堡的中心地段。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对我来说无所谓,但再闹大我就管不了你了,小心行事。”
薇尔贝特在一旁低声说道,她熟练地解开了臂铠,查看芬瑞尔漆黑的小臂情况如何。
“状况保持得很糟糕,但是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试着不去依赖“祸书”的力量吧。”她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火焰中迅速灼烧一分钟后在小臂龟裂的裂痕之间反复扎刺着,芬瑞尔只能感受到刀刃停留在手臂间的感觉,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痛感可言了。
沉默停留在寂静的午夜之间,气氛逐渐凝固了起来。
“芬瑞尔,方便说些事么。”
“我在,你说便是。”
她头也不抬,替芬瑞尔把臂铠用锁链栓牢,问道:
“如果有第二次来过的机会,你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坚持寻觅着过往的记忆么。”
芬瑞尔沉思半响,许久才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管重来几次都一样,这是我自己所选择的命运,这样的命运也注定在前方等待着我。”
薇尔贝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太了解这个人的秉性了,那种顽固的特质恐怕会追随他一生,不知是福还是祸。
若不是童年的那场大火,他也不会如此执着于去追寻的记忆彼方的真相;若不是那场变故,他也不会丧失与血亲的回忆,更不会沦落到身体半数的器官全部毁坏,不与祸书互相融合就根本无法维持生命的状态,也不会每日都要与这如同活地狱一般的精神镜像互相斗争来保持自我。
“那么,你有属于自己的愿望吗?假设你成功找出了真相,那之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么?”
愿望……?芬瑞尔从未想过这件事,他一心都想着如何才能够寻觅过去,从未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不可预测性太强的未来,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祸书的影响下撑得了多久。
“恐怕,我并没有那种资格,以前不会有,现在也不会有,未来亦然。”
芬瑞尔摇了摇头,苦笑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