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辰(1 / 2)
白宏环视屋内众人,无一不是陌生面孔,这些人从大雍各地万里迢迢前来客栈议事,看似志同道合,但从各自落座这点又不难猜出,他们其实又各怀心思,具有盘算。
白衣少年与这些腰金衣紫的人同处一室,难免显得格格不入,可少年人眼神却并无丝毫窘迫,只是在想他们晨起穿衣肯定是一桩麻烦事。
一时竟没人替老人打圆场,因为众人心知肚明,沈嶷膝下无子,少年就是其找回来继承家业的干儿子,况且他们可不是那个老东西,没有一个将要当皇帝的李姓外孙儿。该争的他们自然要尽力去争,可两头都开罪不起的显然属于不该,所以半个字也不能开口。
短暂的寂静后,之前喊沈嶷为齐王的青年人满满斟了杯酒,先是跳在长凳上蹲下,饮下后似觉得姿势不妥,便干脆坐在桌子上,一脸贼嘻嘻笑道:“沈候功力更甚以往,本来还想着切磋切磋,如今看来不用打了。”说罢,他又望向少年,目光真诚道:“敢问白公子,我这个位置风水好不好?”
白宏挑眉道:“刚刚还不错。”
“就是说现在不行了?可恶!没想到世上竟有这般风云变幻的风水格局。”
青年人悻悻拍手,拎起酒壶一饮而尽,起身朝沈嶷作揖道:“事已至此,晚辈就先行一步,在京城恭候诸位大驾。”
青年人将白宏仔细打量,眼神愈发阴沉,一声冷哼后,拂袖震开窗户,身形一闪,没入无边夜色。
丢出匕首的老人着急抽身,但却被人死摁在座位上。
不少人都在猜,沈嶷会不会发疯将那爷孙都打死,硬着腰杆指白姓少年姓李,到时候谁敢说个不字?走漏风声又如何?他沈嶷怕吗?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见沈嶷忽然抬头,向少年问道:“客栈的房地契还要不要了?”
此话一出,纵然是一根筋的老人也品出些味儿来,眼皮狂跳不说,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似乎都被抽空,身子软了一截。至于其余几路人马,神色各异,有玩味,有震惊,有讥讽,但更多的还是不安。
白宏却像极了得到心爱物的小孩儿,咧嘴笑道:“要啊,怎么不要?天底下哪有嫌钱多的傻子?”
闻言,老人才松了口气。
老人身旁站起一人,朝少年投以感激目光,抱拳道:“我以陈氏列祖牌位起誓,白公子将会是陈氏永远的贵客,将来若游历京城,另有厚礼相赠。”
好嘛,只说厚礼,却只字不提赔罪,他陈氏的脸面倒挺看重。
好在少年并不在意这些。
事已至此,白宏再无顾及,想了想坦言道:“小子是晚辈,按说无论站在谁的立场都没资格对诸位说教,但万事皆有相通处,想当年跟李潜大叔走江湖时见过一类人,他们的确杀伐果断,但决定某件事做与不做时,并不去考虑别人会与不会,只计较能与不能。”
只因他有与紫衣公子争夺那个位置的机会,哪怕渺茫,这老东西就毫不手软,痛下杀手。
“这样不好。”
白宏叹了口气,语气中难得带着些许委屈,幽幽道:“我不信李啊,轮不到我去坐那个位置,致使皇权旁落、朝堂动乱的罪魁祸首更加不是我,我何罪之有?”
话说到此处,大厅内众人无不缄默,当然,并非少年的牢骚话就让他们幡然醒悟了,纯粹畏惧沈嶷而已。其实白宏并不指望能改变什么,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接着,白宏借着烛光仔细端详手中匕首,对方立即心领神会,取出个精致的玉鞘,拱手相让。
“那就多谢?”
白宏将其收好,暗骂膏粱子弟。
白宏对众人一一拱手,在座之人不管有无私心,于公、于芸芸众生绝无亏欠。
之后他便上楼了,又过了片刻,后院陆续传来几声马嘶,大厅内的人渐渐走了个干净。
夜里,程青照例将热好的饭菜提上楼,借着摇曳的烛光,绘声绘色地将众人争得面红耳赤的部分讲给白宏听,也无可避免地谈及喊师傅为齐王的青年人是多么可恶。程青说了很多,可直到白宏吃完饭菜,蜡烛堪堪见底,她打着哈欠出门,也没问一句关于白宏武功的事。
白宏彻夜辗转难眠,并非后怕,而是被那老人的狠辣出手勾起往事,他幼年所见无外乎尔虞我诈、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白宏觉得,大可不必如此。
一直等到月落星沉,他才攥着匕首不安睡去。
次日中午,白宏刚开门,看见睡眼惺忪的程青从隔壁房间出来,随口道:“早。”
程青翻了个白眼,“早你大爷。”
她是闻着油香味儿才醒的,于是火急火燎地跑向厨房,给老马帮个手。
白宏假装没听见,下楼坐门槛上看沈嶷来来回回翻谷子,看他能否翻出一朵花儿来。值得一提的是,种庄稼其实跟其他营生不大一样,有学问但不多,要收成好必须还得靠天老爷赏脸,但近些年气候好到有些离谱。白宏能想象,甚至再过几年沈老头收成大好而满心欢喜的模样,但那张老脸上却只会表现出漫不经心,大约只有赶上老马做饭的时候,而少年又恰好在旁边,沈老头便会叮嘱老马多舀两大勺米,并且说上一句,屋头又不缺米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