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津金酱(六)(1 / 1)
无名的做法和四姑娘的大同小异,不同的是对陶罐的处理方式。
对最后如何在地面燃烧黑球这一段,无名特地走到张百水身边,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出来,最后还嘱咐他不要外人。听到黑球的材料时,张百水眉头一皱,然后似笑非笑,感叹原以为非常神秘的方法,却是如此普普通通。他不得不感叹,阿爸一直不告诉他,是因为这只不过就一句话的事。
四姑娘看到无名走近三爷,把最后关键部分悄悄说给三哥听,虽然觉得这个举动有点怪异,但她明白事有轻重,她相信无名悄悄告诉三哥,不是不让她知道,也不是避她,一定另有原因,索性不去打探,该她知道的,以后一定会知道。
到现在已经试了两坛酱了,还有最后一坛。既然都已经开了两坛,没有理由留下最后一坛,所以,张百水用清水濑了漱口,用筷子划开了最后一坛的盖子。开盖后没有预想的香味漂出,不但没有任何最普通的香味,甚至连一点酸、涩、咸、呛的气味都没有,捞起来就是完整的一块肉,就像没有发酵过的食材,可它旁边分明是酒渣,现在酒渣成了干渣。
这是一份很不一样的酱,它长的像一块肉,却和鲜肉完全不同,就算是鲜肉也还有肉味,可它却什么味道都没有。
张百水用筷子轻轻戳下去,才发现整场肉已经软烂如泥,原来肉和酱已经混为一体,“酱就是肉,肉就是酱。”
张百水暗暗称奇,他切了一小块酱泥,放入碗中压碎,用牛肉蘸了蘸放入口中,一股浓烈的鲜味从舌尖沿鼻子直冲上脑。它不是没味,它是把所有味道都锁在了肉块里。从尝到酱味的那一刹那间,他仿佛失去了五感,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舌尖的味觉上,似酸,似甜,似苦,似咸。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阿嫲的小屋前。那是他最喜欢的下雨天,阿嫲围坐在炭炉前,天空中下着柔软的柳絮似的细雨,他和发小们撑着又大又圆的荷叶,在齐人高的芋头叶子下捉迷藏,显得格外隐蔽。玩累了他就回到阿嫲身边,趴在阿嫲怀里,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和谐。……
四姑娘也注意到了这份酱的特别,她也夹了一块牛肉,在三哥剩下的酱里蘸了蘸,送到了口中。一时间,一阵清馨味道从舌尖冲入鼻子,又蔓延到头发末梢,弥漫到全身每一个毛孔,让她感到久违的身心惬意。舌尖的味道,似丁桂的辛散,似五味子的酸收,似大枣的甘缓,似杜仲的苦坚,似龙常草的咸软……。
她所经历的不公和不平的往事浮现眼前,然后一闪而过,随风消散,她又变回了从前跑在三哥身前身后,总是无忧无虑的小阿四。一切烦恼皆会烟消云散,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所以,不必执着于过去,也不必忧心于未来,现在就很美好。
她还看到了有个他,陪着她一起手牵着手,走在夕阳的山路下。……
无名扶着三爷躺倒在床边,听着三爷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只是陶醉在酱料的味道中入睡了,不是中毒,这才放下心来。他又看了看趴在桌子边入睡的四姑娘,她把小脸贴着交叠的小手上,鼻子两翼沁出细细的汗珠,嘴角噙着笑,煞是好看。
“只可惜……也不知小千到底是什么想法。”无名心里轻叹一声,悄悄退出了房门,带上了门板。
他绕过花坛,出了院子,去了张一川那个院门,见到了三爷的伙计。他询问了张一川两个的情况。伙计说,他们两个照例是每日写罪己状,写好领了吃食后反口又骂,但是骂的次数一日比一日少。他们写了十几天罪状后,实在写不出什么了,每天单是想罪状的时间就用了大半天,伙计不知如何应付,就请无名示下。无名让伙计下次和他们说,不用写新的罪状了,每天把写好的罪状交换着念,念够三十遍。另一个念的时候,自己听着,听满三十遍后就可以有吃的。伙计答应着,照办去了。
做完这些,无名又回到了三爷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