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年(1 / 2)
黑暗、幽寂、腐朽、阴冷填满了牢房,它们彼此吸引、交织、融合,又在时间的推波助澜下成为绝望。
而绝望之后又衍生出发疯与死亡。
所谓发疯不过是一种别无选择下的自我保护,虽实属无奈,但在不同的境遇中也确有其效。
当然,最终只怕也难逃一死。
纵使身处绝地,自我了断亦非易事,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加彻底的失望。
然而。
每次下定决心,却总会有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不不厌其烦的讲述。
“还有希望!”
“会有转机!”
“一切苦难终将过去!”
“活下去!”
在真实的绝望与虚假的希望中周而复始,一遍遍自我折磨,逐渐耗光精力,消散意志,枯竭思绪。
最后,无情的时间将人带离世间,冷漠的岁月又抹除其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不再为人铭记,自此,这个人方真真正正永别于世。
孙差役回想起张叁的话,不禁心底发凉,鸡皮起了一层又一层。
“死亡,不过是刑法的一种,很多人都想一死百了,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就是要让他们在无尽的幽暗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慢慢地被消磨殆尽,这才是真正的惩罚!”
于是。
孙差役再一次下到天字间,这两天他已经见识过其余犯人,有的发了疯,做出各种怪异举动;有的变得呆傻,像颗石头一动不动;有的则已然患病,只等阴差登门。
总之,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漫长孤寂的侵蚀。
看着面前的铁门,他心中长叹,也不知里面的少年如何?
时隔两日,也饿了两日,孙差役提着装饭的篮子打开那道隔绝一切的铁门,另一手举起火把步入那条漆黑深邃的甬道。
……
先前说过,这监牢里外透着绝望,是使人疯癫致死的存在,想要活下去,自然要有绝对的信念。
仇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颗种子,一旦种下,必将想尽一切办法令自己生根、发芽、成长,最后结果。
在眼下的环境里,无疑是最佳,当然也是少年唯一的选择,是苟活下去寻找生路的那道光,哪怕它必将化为殷红。
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饥饿战胜了恼人的滴答声。
第一天,当五脏庙开始吵闹,不安与莫明生气的怒意几乎要将他压碎,手里攥着铺地的稻草,送进嘴里是腐朽和干枯的味道,万幸冰冷的牢房唤起理智,他沉下心,对抗贪食的欲望,而这在过程中,发现耳朵变得清静,果然,一件烦人的事,总会被更烦人的事打倒。
这就样挨到第二天,饥饿感奇迹般消失了,虽然是短暂的,但至少此刻不再那么叫人难受。
索性闭合也不怎样好用的双眼,开始用耳朵去聆听。
蓦地。
凭借水滴落下回荡在空旷甬道里的声音,脑海渐渐浮现出了一个轮廓,或许只是他的臆想,却为此感到有趣,不断勾勒,不断设计,乐此不疲。
“咔嚓!”
“嘎吱!”
这是钥匙在锁眼转动发出的响动,紧跟着是叫人头皮发麻的刺耳的开门声。
“踏!踏!”
脚步有些杂乱,看来这人心中不安。
由远及近,声音逐渐放大,而后又复归平静。
“少年?”
“我叫二十七。”
平淡的语气令孙差役搜了口气,继续说道。
“不必与张头儿置气,这只是他随口胡说的。你第一天到这儿的日子就是本月二十七。”
“我正需要一个名字。”
少年坐起身,安静注视举着火把的差役,他不是傻子,总不能把送饭的人也得罪了,天知道会在里面加些什么佐料。
“唉,吃饭吧。”
想再说些什么,也只化作一声叹息。打开牢门,小心的一边拿眼角留意,一边在距离牢门两步远放下饭食,而后在静默中重新封锁牢门。
二十七自始至终一动未动,他需要给这人安全感,来消除警惕,执行计划。
就在孙差役迈步离去的当口,突然开口。
“下次,我给你带个被子,这里怪冷的。”
脚步声渐远,随着铁门闭合,这片空间又一次独属少年。
“这下不好动手了。”
刚升起的烦躁,很快被与浑浊大不同,好闻、诱人的饭菜香按下,没有狼吞虎咽,慢慢地拿手抓起一撮,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这给犯人的食物,是理所应当最差的糙米,甚至有些半生硌牙,但这些并不重要,能果腹已是极好。
只要活下去,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