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惊悚夜(1 / 2)
卫氏那里自然也知道瑰里不见了,心中大惊,却没有直接手忙脚乱地去派暗兵寻找,而是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堂兄——卫氏族长卫景,让他再做决断。
由此既不会直接打搅到萧铿,又能引起宗室与三族的重视。纵然他们之间有诸多矛盾和算计,但一来他们知道主上对于侄女瑰里的宠爱,二来不敢欺君,对此事也必定会尽心尽力,甚至是冒死也要将瑰里寻回来。
对于卫景来说,他是卫王后的兄长,自然是站在妹妹这边。但先国将之女失踪毋庸置疑是大事,他作为萧铿多年的臣子对其秉性甚是了解,竟是在核实此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拔腿就向萧铿的营帐走去。
虽然是夏日,草原的夜晚还是寒冷的。卫氏披好外衣站在帐子前,蹙着眉头望向黑漆漆的远方,以及其他帐子陷在夜色里隐隐约约的轮廓。女淑于心不忍,低声劝道:“夫人,还是回帐里吧,有消息族长回来一定不会瞒着您的。”
卫氏没有答话,而是回首看看如今已经睡着却还皱着眉头的定南,甚是心疼他。定南方才因此事哭闹过,侍女们安哄不得,卫氏轻轻劝说几句,再加上他本就极度疲乏,竟是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篝火会一直开至深夜,此时宗室与三族之人多半都即将睡下。可对于萧铿这样一个勤勉于政务的君王来说,他不顾官井的劝说,此刻仍在桌几前读着大京送来的奏折。面对着眼前神情凝重的卫景,他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帐子里,卫氏派女淑照顾定南;帐子外,兰谷陪同卫氏默然站立。
“主母认为,此番是有人蓄意而为?”兰谷望着卫氏,低声揣测道。
卫氏闻言眼眸一沉,冷笑道:“瑰里是何等聪明的孩子,又对这里熟悉,她能走丢才是稀罕。”
兰谷时刻观察着卫氏的神情,竟在刚才发觉出几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犀利,似乎直射心腑,下一刻就要将她面前之人千刀万剐。兰谷不禁一颤,浑身冷冰。
卫氏扭头看了一眼兰谷,兰谷即刻垂首。她复道:“我知道,你并不关心是何人所为,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到了如今这种情势下还能沉下心来算计。”
卫氏转过头去,见兰谷微微发颤,凄然一笑:“我自然比任何人都迫切找到我的女儿,我宁肯让自己去代替她即将受的一切。但唯有在关键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才更利于达到自己的目的。世事如棋,我们已经太过熟悉于算计了。”
她从大衣中摸出一个黑身白纹的兵符,无言递给兰谷。兰谷已经伸出双手,却是怎也不敢接过。
这兵符,太沉重了。
卫氏道:“这是夫君先前留下的精锐中的一半,你将这个兵符交给主上。”
兰谷闻言震惊,已经到了要出兵的地步了吗?若是如此,主母必定是已经隐约猜到了……
看到兵符的那一刹那,萧铿竟也是意外万分,却只是默默收下。他望到那刻在兵符上几个字,手中不觉间加大了力度,将兵符紧紧攥着,似乎要活生生捏碎。待萧铿挥退所有侍人仅留下一个最信任的官井时,他隐忍了多年的泪水忽然落而无声。
官井在一旁看着,心中隐疼。他的君王自小被委以重任,便以自强不息为体,从来予人的印象都是无比坚毅而屹立不倒的。即便是他逝去的父王留给他的是艰巨无双的任务,他也能强撑着,努力将它办到最好。
官井似乎也不记得萧铿上次落泪是何时了。
良久,萧铿问道:“卫夫人认为是他国细作?”
官井低声答道:“卫族长并未提及卫夫人的意思……”他低目扫了一眼萧铿手中的兵符,道:“但根据这个兵符来说,极为可能是这样!”
萧铿忽然猛捶一下几案,恨恨道:“我还是被他暗算了!”
大约是午夜,听着幽幽的风声,瑰里缓缓醒来。她微微一动,身子犹有些疼。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安然待在一间屋子的塌上。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看到站立的侍女充满别域风情的着装打扮,瑰里忽然意识到,这里似乎并不是大琰的行宫,自己被人劫走了。
恐慌快速蔓延至全身各处,使她手脚冰凉。她本能地摸摸身上,各样饰品完好,衣物也不像是被人搜查过,那么这些人将她劫过来究竟所为何用?
在瑰里极充满惧怕的心中闪过了众多人的名字:母亲卫氏、卫骝、卫骅、叔父萧铿、乃至姊夫萧长霖……她多么希望他们可以将自己带离这个危险的环境。她更希望,这仅仅是一场虚无的噩梦……
站在墙边的侍女虽低眉却无法掩住那丝冷厉与悍劲,衣着也较大琰的女奴轻快。她们的神情竟教瑰里呆呆坐在那里,冷到不知所措。瑰里轻轻一动身子便难掩疼痛,可这一切究竟是怎样的来龙去脉,她一丝一毫也不记得了。
只见一个清秀如水的女子推门而入。她头戴着毛毡帽,身着骑装;她的麻花辫一缕一缕垂在肩上,腰上佩剑带匕首,手中还握着似乎是作战用的鞭子。女子进来就直冲瑰里而去,瑰里不禁向后挪着,身体却忽然感到一股坚实的力量——她的背后已经是墙壁了。
那女子走到中央停住,解下腰间的剑和匕首,将它们与手中犹握着的鞭子交给屋内两名侍女,赤着手坐在瑰里床旁的位置。瑰里听到,侍女们似乎叫她“纳兰妃”。
“听闻你是琰王最聪慧的侄女,那你应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女子语气轻松,眉目上也带着一丝善意。然瑰里对这样一个看似温柔、实则擅长耍刀弄枪的女人抱有的警惕之心极大,情知暂时无法逃出去了,便双手抱着膝盖,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她。
女子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笑意,却更加令瑰里感到不安。她说道:“我是云贺太子荎坦的妻子,纳兰氏。”
昔年瑰里总缠着卫翌询问东北云贺前朝之事。而卫翌知云贺是主上心头一块大患,自己又曾策划着讨伐云贺而知晓其近年来的雄强,讲起此事来也颇为严肃,反而勾起了瑰里的兴趣。
她了解到,当今云贺主荎骁足智多谋却奸诈狡猾,仍以“主”自称,为云贺开创盛世后统一北方的野心昭然若揭。可他却更有同野心相匹敌的能力,尤其擅长军事谋略,堪称一代枭雄。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长子、如今太子荎坦的性情却较他来说更为退让和平和,没有他的强势和勃勃野心。就在前几年,他依父主之命娶了后族纳兰氏之女纳兰隗为正妻。此女出身名门,自小受到上等良好教育,但她的亮点是自小通读兵书,甚至随兵打仗攻城掠地,轻易地就从众女中脱颖而出。荎骁给太子安排这样一位看上去强悍的妻子,或许是想在新朝启之时,有一位令他在天上安心的掌国妇可以辅佐儿子吧。
想到这些,瑰里不由得一颤。纳兰隗继续道:“这里是云贺的行宫。”
是云贺行宫啊,瑰里的心不知是更加踏实还是无措。她望着纳兰隗,声音微弱:“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
纳兰隗不语,瑰里心中一阵恐惧升起。她迫切想知道,云贺王室劫自己究竟何用?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关于大琰的秘密,他们这样做,必定是将自己作为人质了。云贺不似戎夷蛮狄一些较大的部落,借着武力进犯边疆仅是为了索要为天灾来临预备的粮食或住所。以云贺主的雄心壮志和云贺近年来疾速发展之况,大琰和云贺在未来免不了更为激烈的明争和暗算。
而自己,是否又值得大琰用财力换回?若是他们趁琰军未越过边境前就转移,自己岂不是再也回不去了……瑰里强忍住不让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还是在眼角泛出了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