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肱骨（2 / 2）

几息之后，那鱼儿竟好似活了起来，在烈火中蠕动片刻，烧焦的气息便弥散开来。

李凝阳注视着他，老汉多年劳作身形消瘦，佝偻着腰背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满脸的污垢泥泞却是依旧要走向赴死之路，不由让人心中满是悲怆。

“老夫四岁阅书，八岁诵百诗，十有六入京求学，自比太公。坎坎坷坷妄想以一身功禄效朝廷，苍天无眼，何不辜我？”

“市井村夫尚可死于床榻，我乃二品大员，先帝钦点，三两骨肉无墓穴可安，竟竟葬于囹圄”

“呜呜呜呜呜”

话到此处老者却是呜呜咽咽再也不发一言，只是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哭，李凝阳双目如电，明显看到老者两股战战，还不时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

先时众人只是围观，不时还有窃窃私语声，约莫五六息之后竟有不少人都附和着偷偷哭了起来，一时间呜咽声、抽泣声、咒骂声混在了一起，反复拍打着石壁、枯地，悲伤和绝望在囚窟穿荡起来，老树摇曳，哀鸦丧鸣。

这场景没有人可以不被感染，就连李凝阳都不觉何时双目盈泪，鼻头发酸。

骤然间，那老汉突然直挺挺起身，面向着火焰，用袖袍擦去眼泪鼻涕，伸手微微整理下自己的胡须、发髻，让自己看上去年轻些，立整些。

片刻后他缓缓回头向着众人行一大礼，直把腰勾到地上去，萧索感伤。

后又起身在众人注视中悠悠转了一圈，后袖袍一震，开口道。

“众同僚，老夫仪态合夫子所要呼？”

“张公英飒，何其君子哉！”有中年儒生振臂高呼道。

“张老之仪容，堪比孔明啊。”一花甲老人咧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开口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音回荡在囚窟里，稀稀拉拉引动些生动气息来。

“如此老夫便安心了，容颜不整有何面目见先帝？有何面目见家父？老张在这里谢过诸位啦。”

张姓老汉嘴角微微颤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说完话对着众人遥遥拱拱手。

随后在众人诧异眼神中缓步走向火焰。

“张老！”

“张公！！”

有与他同朝为官的几人恍然几步上去想要拉住他，可是一个从容赴死的人又怎么能被阻止呢？

只见在火焰中老者的衣袍熊熊燃烧，一阵妖风吹来这衣袍在火焰中猎猎作响。

老张又悠悠向前走了几步，哀莫大于生死，他也不挣扎，只是静静立住，任凭火舌吞噬自己，几次呼吸之间便化作一具焦尸，只是矗立在那儿。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一位曾经的二品大员，三朝老臣在众人眼中眨眼间变成枯骨。

古人风骨，静立如松。

众人皆被张老的举动震惊得无以复加，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双目圆睁，甚至有人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番操作将李凝阳都吓了一跳，一个起身端坐起来。

原本以为这些老匹夫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没想到还有这号人物。

恍惚间李凝阳不由得记起郭萧所说不得让这些人损失太过严重，假使计划成功这些人多少都是些助力的话来。

“张老壮烈，真乃我等楷模！官家受奸党蒙蔽，天下民不聊生，我等文人当以死殉国，以肉身筑京观，以醒天下人！”

中年儒生整顿情绪，袖袍一挥倏然起身朗朗道，情到深处尤四顾发言，拨动在场众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