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过往（二）（2 / 2）

“但是画画不能养活我自己，我可不想做落魄画家，四处流浪还没钱。”曾经她也是满怀抱负，想在画画上做出一番成绩的，只是随着年轮增长，她已经过了能够任性的年纪。

“艺术是无价的，可是我得要生活，要吃饭，要养家糊口。我也不想变得那么世俗，但是清高填不饱肚子。很多出名的大画家，生前一文不值，死后价值连城。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想变成那样。”其实华英的内心是特别别扭又拧巴的，她既享受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和财富，又在心里有些鄙夷这样的自己。对于过去那个自己，她其实心里是怀念的，她很怀念那个自己内心里的天真无邪，尽管这让她被人欺骗，但她还是想念她。但不能总是她。心里的矛盾和纠结常常有淹没和吞噬她之感，她拼死抵抗，不想失去自己。

“小英，其实你不必向我解释那么多，不光是对我，对任何人你都没必要解释，只要你确信这是你想过的生活，那就好。生活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吗？”哥哥一直耐心倾听她的每句话，也因为此他从中听出了她的无奈，和试图想要解释清楚自己，他明白这是因为她还不够接受自己，而不接受自己的人内心往往是不稳定的，他们既觉得自己厉害，又为自己的某些行为所不齿。这是很难受的。

“哥哥，我……我有时候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热的，她知道这是流泪的前兆。也只有面对哥哥的时候，她才能够做到如此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而不逃避，因为绝对的安全，经历了岁月消磨，又经历了商海沉浮，她已经看过太多太多的虚情假意，唯有哥哥，待她是始终如一的真心，所以她不害怕在他面前展现真正的自己，就像小猫咪愿意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翻出小肚皮一样，因为足够安全。

“如果觉得做错了，那么就去改，没有人是不会犯错的。可是如果你是因为别人的指点，而觉得自己做错了的话，那我想问题不是出在事情本身，而是你还不够强大，去抵御流言蜚语。”他经历过太多动荡不安，在演艺圈这么多年他几乎什么都听过也见过了，红的时候、没那么红的时候，人心或许是善良的吧，但也是特别现实的。如果一个人的内心够强大，别人是很难折磨他的，如若不然，自我批评就足以让你招架不住。

所谓“过来人”的经验也只不过是比年轻人多活了那么几十年，他尽量用她能接受的方式说，希望他的话能够真的对她有所启迪。

对于哥哥几乎是一下戳中她问题的话语，她觉得脊背一抖。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的内心还不够平和，我已经活到这把年纪，该经历的也经历了，财富我也拥有了，按道理讲，我应该特别满足于现状才对，可是我不是的。是不是我太贪得无厌了？”内心的纠葛确实非常地消耗华英，她经常感觉到很累很累，这种累让她双目模糊，既看不清外部世界，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更加可怕的是，这样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已经过了相当相当久，坏消息是她居然还没习惯，好消息也是。她不想自己有一天变得麻木，她多希望能够顺从本心地活着，拥有热烈而鲜活的生命啊。

“小英，不要轻易就否定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你已经做到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哥哥始终不愿意看到她眼泛泪花的样子，那样子让他也非常地难过。

“可是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我想要开心啊。”华英以手遮面，她从前也许是爱哭鬼，但这些年已经很少再流眼泪了，她觉得，只今天一天，她要把这些年都没流的眼泪流完了。因为和哥哥久别重逢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这些年所有吃过的苦和受过的委屈都一下子以眼泪的形式喷涌而出，不要说是哥哥招架不住，就连她自己也被这样子吓到了。

“我觉得自己特别矫情，我的这些小情绪，没有人可以听我说，在那些人眼里，我是成功的女企业家，也许在有些人眼里，‘女企业家’和‘怪物’或者是‘超人’是画上等号的，总之不论是哪种，我似乎都不应该有烦恼。我说了，他们只会觉得我是在无病呻吟罢了。”华英越说情绪越激动，种种对生活的不满和抱怨，倾泻而出，只是说过以后，她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太久了，太久太久没有人像现在就坐在她对面的哥哥一样，安静地听她抱怨。原来有人倾听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情，她今天才知道。

“从前你和梅姐在时，我是‘少女心事不足提’，那时哪儿有什么烦恼啊，都是些小事罢了，哪里像后来人生中我所经历的。等后来真的遇见事情了，想找你们说的时候，你们却不在我身边了。”华英还是尽量用一些中性和柔和的字眼，但是心已经慢慢敞开了许多了。其实柔软的心是最有力量的，而不是如铁般硬的心肠啊。可是她已经好多年不曾拥有这样真正的力量了。

听到小英主动提起他和阿梅不在，哥哥弯起唇角，他知道，她正在试图让自己去面对这个事实，他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想要帮助一个人真正的长大，就是让她可以独立前行。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和正在做的事情。

“说起‘少女心事’，我还记得你那时好喜欢的一个男孩子，a仔。”对于小英的事情，他也许做不到事无巨细都记得，但是比较重要的事情，比如小丫头喜欢过谁，这类的事情，他可是都记得呢。

“你说那个人啊。”华英捋了捋头发，轻声笑，“真的太久了，我都快不记得了，你居然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