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恨血千年土中碧 (下)(1 / 2)
秦苏显然被安如山撕破脸皮的举动吓了一跳,暗道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好在知道季叔肯定保护自己,定定心神镇静下来。
时间过得很慢,在寂静中被无限拉长,砰砰的心跳像是砸在时间上发出的声响。
“来人,来人!”安如山语露焦急。
“安大人,别喊了,暂时没人能进来,好好聊聊不行吗?”秦苏仍在庆幸,努力控制自己不露怯意。
“我只是个残废,不当用。”安如山看向老姚时,老姚仍是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了杯茶,举起断臂淡淡道。
“姚有兵,你…,好,很好。你们究竟是何人。”安如山猛地起身,气急败坏道。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说不说,你不怕死,别连累别人行不行!”丰道陵有些看不惯这家伙,磨磨唧唧。
“我是秦人,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秦人丢人,但,也一点都不骄傲,因为我找不到骄傲的理由!数千年来,秦人活着没价值,死得没尊严,唯一的期盼就是一辈子安宁。我安如山祖祖辈辈都是濛塬县人,参与过濛塬县的多次重建,可没用啊,梁国军队肆虐劫掠一番后照旧一片狼藉、死伤无数,我恨梁国残暴、也恨秦国无能,但又能怎样呢,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安如山颓然坐下,悲凉凄苦地开口说着。
“可,这跟女子失踪有什么关系?”秦苏能理解安如山的心情,只是不知为何从这里开始讲起。。
“大概九十年前吧,梁国再一次席卷栎旸,濛塬县首当其冲,抢粮、烧屋、奸淫、杀人,断壁残垣中,入眼的尽是血与火的红色,人死了又死,火灭了又燃,活着人哭了又哭,可都知道梁军走了还会再来!人们再也承受不住了,无边的愤怒、无际的绝望,有人就那么哭着笑着跳入火海,那一次死者至少数以千计。活下来的人们如行尸走肉一般,想逃也不知道能逃去哪里,留下等待的不过是下一次的屠杀,只能认命,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称为等死最为恰当。每天都有新的尸体增加,可没人去掩埋,活人和死人就那么没有隔阂的同存同在。”
安如山早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以衣袖草草擦拭后继续说道:“随之而来是一场瘟疫爆发,那时的濛塬和地狱没有两样,人们开始羡慕那些早就死去的人,不用这么痛苦,不用这么无助挣扎。天命教的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一行十余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也没有人去搭理他们,是他们给一个个活人治病,给一间间搭建屋子、给一具具尸体掩埋,他们承诺活着的人们会有安宁的生活,时间一长,慢慢开始有人帮忙,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他们的话,开始重新听见此起彼伏的哭声,而尸体也照旧就近埋在了新建县城、村庄的地下,我们踩的每一步,都有先人仇恨、不甘的血、肉和骨。”说到最后,安如山指着地面用力跺着脚。
“呼…”安如山长长的舒了口气,老姚还是不紧不慢一口口喝着茶水,却没发觉杯子里早就已经空了,而杜若飞身体僵硬、浑身颤抖,啜泣不已。
“天命教的十余人没有让先人们失望,他们不仅帮忙治好了瘟疫,重建了濛塬,也确实实现了相当程度的安宁。方法便是贿赂收买梁国边关一众官员,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牵上线的,也没人真的确信这方法是否可行,可是这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时的人们拿出所有金银,挑选出十余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由天命教的人送入梁国边关。”安如山一把擦去流淌出的鼻涕,用力吞咽了口唾液。
“你们猜结果如何?”安如山突如其来发问,不等秦苏二人回答,便继续说道。
“真的成了,梁人收下了,虽然还有些担心他们出尔反尔,但人们依旧欢欣雀跃,哪怕只是多了一丝可能。随后的日子里,几乎每个月便有车队送往边关,而安宁来的有些猝不及防,梁军此后很少再来濛塬,哪怕来也极其收敛,只象征性取一些粮,不再伤人。所以…”
“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延续这件事,所谓的女子失踪更是无稽之谈,是送去了梁国边关?”秦苏有种无力的感觉,越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越是愤怒不知道该怎样宣泄。
“可是,乱坟岗的尸骨是怎么回事?”这点,秦苏更想不通了,当年因梁军而死的人全都埋在了新家园地下,可乱坟岗成百上千的坟包又是什么人,正常死亡也没人去埋在那里吧。
“是送去边关的那些女子的尸骨!她们是濛塬的英雄…”安如山低下头颅,似哭非哭。
“等等,送去了梁境边关,为什么尸首会埋在这,总不能是梁军送回来的吧,可是即便送回来,为什么要埋在乱坟岗,而不是交由家人正常安葬呢?”丰道陵见秦苏怔怔失神,便开口问道。
“是我们这么多年来,买通边关的埋尸人偷偷运出来的,死了总得落叶归根,也是唯一能力所能及的了。我们哪敢把尸骨送还给家人,短短三个月或半年,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尸体,谁也不能接受,还不如杳无音信呢,至少心里还有个盼头。”却是杜若飞把话接了过去,也许是压抑心中太久,不吐不快。
“三个月?半年?为什么?这是人命,况且,况且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秦苏好像是刚回过神来,忙问道。
“你觉得那些梁国的官老爷们会在乎吗?他们不缺女人,无非换个新鲜,玩腻了也就当作物品打赏下去,甚至扔进军营,别国的女子也许还能活下来,可秦国,谁在乎呢?”杜若飞当然知道秦苏想问什么,言语中皆是酸楚。
秦苏看向丰道陵,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来缓解自己的情绪,可是,什么都没看到,依旧云淡风轻。
很多事情,扯出了头绪,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一般,面对秦苏接二连三的疑问,杜若飞基本知无不言,除了天命教的头和更多天命教的名单三缄其口外。
“你们三个都是天命教的人?”
“老姚不是。”
“你们说的这些事知道的人多吗?”
“不多,清楚原委的只有几个人,当年本就没想把这些事流传下来,天命教一代代口口相传,也许有个别百姓知道一些,但也不完整。”安如山摇头。
“天命教到底是什么教?”秦苏紧皱眉头再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