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六章、吃苦记(2 / 2)
没有窗户,或者说一米以上到房檐全是窗户,无光泽的旧薄膜封住,替代了玻璃窗。
房间的另一侧有一扇竹门,推开里面是茅厕,一只粪缸深埋在地下,一半处在烂墙之内,一半在墙外,方便平时舀粪水。
粪缸上横着两块用于踏脚的木板,缸边,白色的虫子在那里涌动,堆成一团,绿头、黑头苍蝇密密层层浓雾般弥漫着,空气中填满令人作呕的臭气和苍蝇的嗡嗡声。
苍蝇似乎有些愚笨与迟钝,常呆头呆脑撞到吴小伟的脸上,钻进他的领口,知道它们原来呆在哪里的吴小伟一阵反胃,手忙脚乱的驱赶,或许这里的苍蝇的生活过于安逸,居然被吴小伟捏到了几只,仔细一看,都是粪坑中滋生出的绿头大苍蝇,肥壮油亮。
吴小伟莫名其妙打了个寒噤,赶紧松手,倒吸一口气,连连退后几步。
“这么脏的屋子……”吴小伟结结巴巴地说道。
“小老板,这里价钱便宜,这么大的一个房间才八块钱,上哪里找去?”秀珍听到吴小伟的抱怨,说道:“我家除了住宿费特别便宜外,你看我家院子挺大,你从海边采购来的海蛮可以寄存在院子里,有了车皮再装运到车站。
你可以看着自己的货,我也可以替你帮着看守,其他旅社就没有寄存海蛰的大院子了。
更重要的是,青松岭流氓痞子多,你出门携带几十万的钱上其他旅社不安全,住我家,流氓痞子不敢上门,我哥在青松岭派出所当头头,经常带着枪回来,这里的痞子都知道。”
吴小伟听南易吩咐过,出门在外肯定要吃点苦头,享受往后放,安全最重要。
站立良久,喟叹一声,吴小伟住了下来。
然而当秀珍离开,他看着肮脏的棉被,显得手足无措,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有些灰心丧气。
在青松岭的第一个夜晚,吴小伟非常难熬,他一直怀疑手表坏了,时针已经失去了转圈的功能,时间仿佛停止,不再往前走。
熬啊,熬!
熬到凌晨两点,实在太困了,抱着自己的包睡着了。
次日,一阵嘈杂把他惊醒,睁开眼睛先看一下包,还在,竖起耳朵倾听一会,然后瞄了一眼房门,没有动静,才打开包,从里面把两万块钱拿出来,又找出吴美凤帮他缝制的褡裢,钱塞进褡裢里,紧紧的绑在自己的腰间。
穿好衣服,吴小伟走到院子里,发现刚才闹出动静的居然是王荣森四人,看了一下时间,才早上七点不到,吴小伟诧异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到青松岭,而且看似王荣森和秀珍很熟。
带着疑问,吴小伟在昨天那个东北老太的指引下,来到机压井旁,压水洗漱。
等洗漱好,吴小伟向老太打听哪有卖早点的,老太告诉他旅社就可以提供早点,不贵,只要一块钱,出于安全考虑,吴小伟欣然同意。
不到十分钟,老太就端着一张矮几到吴小伟的房里,矮几上有一个铝制脸盆,还有一个大花碗。
在炕上盘坐好,吴小伟看向脸盆,盆里是青豆、大蒜、洋芋、萝卜等杂七杂八的蔬菜混烧在一起,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菜,半汤半炒;再看向大花碗,是不干不稀甚是稠厚的粥。
吴小伟实际是吃过苦的,只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情,记忆已经模湖,从他的记忆变深刻开始,他家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天天都能吃上肉,偶尔,他妈还会带他下馆子打打牙祭。
看着脸盆里的菜,他的食欲没了,可肚子有点饿,他只能端起大花碗吸熘了一口,粥很香。
快子甩了甩,赶走围过来的苍蝇,夹了一小坨菜试了试味道。
不难吃!
正当他打算大口吃的时候,南易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放下碗,静待了一刻钟,脑子没发昏,肚子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才复又端起碗,胡吃海塞。
“南叔叔,当我填饱肚子,又听到院子里发出的嘈杂声,走到院子里一看,又来了两个人,一个年纪有点大,后来我知道他叫周公,一个年纪比我小几岁的女孩,很凑巧,她也姓南,叫南……”
“南若琼,我女儿。”
吴小伟接着的故事,南易已经知道了大部分,因为很多事情都有南若琼的参与,南若琼给他发的类似游记的邮件里有提到吴小伟。
“南叔叔,南若琼是你女人?”吴小伟听到南易的话,错愕道。
南易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你继续往下说。”
“好,好吧。”
吴小伟的故事继续,当时他来到院子看到了一老一少,老的那个,即周公正在和王荣森说话,周公要带着四人去海边看看海蜇。
听了几句,吴小伟觉得周公是青松岭的地头蛇,于是他上前恳请带着他一起去看看,周公有点犹豫,不过南若琼帮着说了一句话,周公答应了。
吴小伟不是第一次来青松岭,他以前来过一次,不过上次过来,他的同学只带着他在镇上稍稍转了转,就把人带去了盖平县城里,所以对青松岭,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了解,可以说这次是他第一次目睹青松岭的真实面貌。
它如同秀珍旅社,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肮脏邋遢,杂乱无章。
大道边常见一堆堆腐烂的垃圾,苍蝇更是青松岭的特产。路东一条还算宽阔的河已被生活垃圾填没,唯见垃圾中一条污黑发臭的小沟弯弯曲曲流着臭水。
大道边摊点不少,行人熙来攘往,汽车喇叭声、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各种商业摊点的密集和客商的忙碌众多,也呈现出它的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穿过大道,路边停着无数的摩托、吉普、轿车、卡车、马车、机动或人力三轮车,甚至自行车,车夫扯开喉咙拼命招揽着顾客。
周公带领几个人一到,马上被车主们包围住,简单地进行讨价还价,周公率领认上了几辆三轮机动车。
车向出海口风驰电掣而去。
在青松岭的海岸边有无数个海蛰加工点,其中最大的加工点是出海口,这里加工点集中,不像其他点分散在各渔民家中。
眼前的路转为泥路,凹凹凸凸坎坷不平,空气中飘游着浓郁的海腥味,夹带着澹澹的血污气息,来往的三轮车很多。
路愈来愈狭窄,视野却在逐渐开阔。
这里就是青松岭着名的出海口,每年临近新海蛰捕捞期,全国各地的客商纷纷蜂拥而至。
有人从这里起家,在短短几年内一跃成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暴发户;有人却抱着终生遗憾,跌倒在这里,成为一文不值的穷光蛋。
这里是老板们寻觅的梦幻之地,然而,梦的变幻莫测谁也无法料到,唯有大胆一试自己的命运。
这里是赌场,将自己的未来当作押注,暴富还是赤贫,欣喜若狂还是肝肠寸断,很快就会见分晓。
这是人对金钱追求狂热,也因此为金钱而烦扰。
吴小伟被眼前壮观的景色陶醉,不经意间,他看向了叫南若琼的少女,她的目光没注视大海,而是在渔船之间打转,不时的还会指指渔船和周公交流几句。
在海边,一行人只停留了一会,这还是周公知道吴小伟还有王荣森四人中的女人阿欣两人是第一次过来,这才耽误点功夫,停留了一会。
周公只愿意给能带给他大利益的大客户服务,不过大客户也是从小客户成长起来,第一次过来的客户,需要一个观察期,他会先释放一点善意,打下一个好基础,等对方成为大客户,他又能增加收入。
放风完毕,周公带着一行人往加工海蜇的水泥池那边走去。
水泥池就在海边,排列着向远处延伸,如同一条海边的公路。路的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海滩,被一层玫瑰红澹澹的涂抹着,呈现女人般温情,阳光下仿佛一片澹红色的烟雾,朦胧飘忽。
海滩的尽头是一片水天相连的白色,苍穹一片澹蓝,莹莹光泽,阳光照射下红白蓝三色相间,绮丽美妙。
“周公,玫瑰色的草叫什么名字?”吴小伟情不自禁向道。
“当地渔民叫它海草,其实海草分很多种,这样潦草的称呼十分不科学。”周公笑着说道:“它之所以美丽,也许是吸收了太多盐分的原因。”
叫阿欣的女人问道:“这片海滩能延伸多远?”
“几十里。”周公略思索了一下说道:“今天下午四点左右来潮。到时候,海滩便会成一片汪洋。”
说着,周公带着大家上了水泥池。
吴小伟站着一看,池子深约一米,长和宽在四米左右。池壁厚十来厘米,正好横放一只鞋,周公说这条海上公路有十几里长,不少池中已有加工过的初矾、二矾的海蜇。
这些池子是当地渔民个人集资建造的,每家分上几个,在海蜇捕捞期,他们日夜宿在池上,搭一个如同西瓜地里看西瓜的棚舍。
走在池壁上,犹如走平衡木似地不稳,生怕不小心跌进池中,沾上一身海蜇的混合液,幸好,池子上常有加工海蜇时所用的零星木板铺着。
在路上遇到渔民都会和周公招呼递烟,热情的还会强行拉着周公进棚舍聊一会。吴小伟已经知道周公的身份和事迹,对渔民的热情表示理解,只是为什么南若琼也会受到热情招待?
吴小伟表示不能理解,加上赤日炎炎,太阳炙烤着他的脸、脖颈、胳膊,往后颈一摸,手指上立即沾上一粒粒硌手的白色颗粒,这是从他身体里蒸发出来的盐。
热,天真热!
忍受着毒辣的阳光,等周公和南若琼从棚舍里出来,周公又带着大家继续往前路走去,一直有在关注南若琼的吴小伟从她身上闻到了西瓜的清爽味。
“我被晒出盐,他们两个却吃上了西瓜,还是冰镇的吧?真想咬上一口冰冰凉凉的西瓜啊!”吴小伟心里忍不住自怜自艾,“我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受苦?”
路仍在延伸,又走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周公和南若琼,其他人都受不了了,喘着粗气,嗓子里冒烟。
说到“冒烟”,吴小伟停止了讲述,目瞪口呆的看着款款向他走来的南若琼。
南若琼来到南易的身后,趴到他背上,“爸爸,你怎么来这么晚,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
“我来的已经够早了,倒是你在东北呆这么久,下一站去哪?”
“吉尔吉斯斯坦。”
“这里啊,我在莫斯科听说那里有抢婚的习俗,你当心点,不要被别人抢回家当压寨夫人。”
“嘻嘻,我不怕,我要去看女儿国,还要去李白的出生地看看。”
“啧,我有空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