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1 / 1)
天边一弯残月,枝头几片枯叶,已是深秋天气渐渐转冷。四下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月光洒了一地却并不能驱走心头的烦闷。
彭初六一个人躲在窝棚里,他这次惹得事太大回去会被师傅打死的,可一想到师傅身下李寡妇那白花花的身子,他的心头又一片火热。彭初六,十九了和张屠户学杀猪三年了,张屠户是个瘸子一辈子没娶媳妇。村里人都说他和村西头的李寡妇相好,彭初六一开始是不信的,那么正经一个小娘们竟然偷人?可两年前的一个夜里他起夜竟然让他看到惊人的一幕……真是烈女怕郎缠那!
从那以后彭初六就多了个嗜好,隔三差五就在夜里偷看张屠户和李寡妇幽会。老话说的好夜路走多了终遇鬼,前天就在前天李寡妇天一黑猫一样溜了进来。彭初六驾轻就熟的摸到了后窗,趴在窗台上偷眼去看屋内。屋内张屠户抱着李寡妇正在调笑,两人说着疯话互相摸索着,彭初六看的脸红耳热、心跳连连,不自觉的抬手向身下摸索。也是该着出事,抬手间不意竟碰倒了墙边靠着的的铁锨,铁锨倾倒的声音无异于一声炸雷,惊呆了屋里屋外的三人!
彭初六瞪大双眼看着窝棚里漏出的天空,回想着三年来张屠户待自己的种种过往,长长的叹了口气。彭初六是个苦命的,三岁上死了妈七岁上死了爹,打小在舅舅家里打熬过活。人在矮檐下说不出的凄苦无助,舅舅是个闷性子家里大事小情都是舅妈做主,舅妈也没有多刻薄这苦命的孩子,可以经有三个孩子要养的舅舅家,也谈不上如何善待这个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
拽了拽身上这床破被,彭初六再次陷入回忆,张屠户不算是个好师傅,可也算是有口安稳饭,初一十五还能吃口杂碎好歹算有口肉吃。彭初六越想越后悔,要不回去给师傅认个错?脑袋刚闪过一丝后悔的念头,一串脚步声突兀的响起。
谁!明知道最有可能这时候来的只有刘二狗这个臭杂毛,可彭初六还是下意识的喊了一嗓子。“我,二狗”!来人赶紧表明身份,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破烂道袍,头上乱蓬蓬绾了个纂,一脸的黑灰只是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发亮。
来人正是彭初六的死党半山腰“葫芦”观的小道士,法号明月的刘二狗。只见他猫腰快速跑了过来,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彭初六翻身坐了起来嘴里嚷嚷道:“你怎么才来?有吃的没?赶紧我这都饿体愣了”。刘二狗不及搭话闻言解开手中布包,里面装着两个杂粮面饼,彭初六见了劈手抢过一把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刘二狗咽了口唾沫,伸手解下腰间葫芦递了过去,顺口说道:“饿死鬼投胎,喝口水,看噎死你”。彭初六接过葫芦连喝了几大口,张着嘴喘息着问道:“村里情况怎么样?瘸子找我没?你说我回去给瘸子认个错,还能回去不”?刘二狗没理彭初六,抽出打火石开始生火,彭初六一看大惊张嘴吹灭了火绒布,斥道:“你疯了!让人看见”!刘二狗轻斥道:“就你拿自己当回事,村里屁事没有,张瘸子、李寡妇跟没事人似的,瘸子还跟人说你回你舅家了过两天回来”。彭初六狐疑起来“啥?他俩没闹?这是啥意思呢”?刘二狗撇撇嘴道:“闹?你当人家都像你这么傻呢?村里人早就风言风语传他俩关系不正常,人俩还闹那不正让人抓把柄呢么”。彭初六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连忙追问道:“瘸子不追究了?那我回去吧,这地方有蚊子我还不敢点火熏”。说着彭初六甩开破被就朝窝棚外爬去,刘二狗一把拉住他拽了回来。“你别听风就是雨,今天擦黑来了一队兵,瘸子被叫走杀猪伺候当兵的去了,你着急忙慌回去也没人”。彭初六一听有当兵的来了兴致连忙问道:“当兵的?哪部分的”?刘二狗翻着白眼道:“我上哪知道?都穿着一色儿的号坎儿,叽里呱啦的咱也听不懂啊”!刘二狗挠挠头表示无奈,彭初六一拍大腿大声道:“肯定是邓彪子的队伍!那可是方圆几十里最出名的队伍,听说官府都要收编他们,肯定是了穿着一色儿的号坎儿,那是被收编了”!
正说的热闹就听啪!啪!两声枪响,一时间两人愣在当场。“卧槽!快抢的动静,这可不是破抬枪”!彭初六一轱辘蹦起多高,刘二狗愣在当场,这好么殃的怎么打起枪了?谁开的枪?不用问肯定是当兵的!打谁了?这谁知道啊?为啥开枪?问题越越多,彭初六已经顾不上继续躲藏,俩人一合计赶紧回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枪声不断响起,村子里渐渐起了火光,村子里的房子基本都是草房,火头一起黑烟打着滚的向空中蒸腾。刚开始两人还很急切,离村子太远二人不知发生何事,彭初六甚者恶意的想着这回瘸子没空搭理自己这点事了吧。离村子越近两人脚步越慢,在离村子不远的一处半山腰两人停下了脚步。这个角度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发生了什么,简直是人间炼狱!事隔多年彭初六还会清楚的在梦中见到这一幕的出现。
火焰在每一处屋顶燃烧,士兵们将青壮汉子就地处死,虽然已经有人见事不好开始逃跑,他们又哪里跑的过子弹,士兵们抬起步枪象猎杀野兽一样瞄准射击。老弱妇孺更是被强行拖拽出屋,稍有反抗就是刺刀相加,士兵们脸上带着狞笑,就像冲出地狱的恶鬼肆虐人间的凶神。
一个女孩被两个士兵追逐,火光照亮了她惊恐的面容,“二丫!是二丫”!刘二狗惊呼道。彭初六抬头看到居然是李财主家的二丫头,十六岁出落得花一般的模样,平时正眼都不带看他们这帮穷小子一眼,现在像只受惊的兔子疯狂的乱窜。彭初六血灌瞳仁青筋暴起撸袖子就要救人,可刘二狗一把抓住了他喝道:“你不要命了?下去就是个死”!两人争执中二丫已被扑倒,两个士兵拖拽着把人拉入了阴影。
彭初六一拳打在了刘二狗的脸上,鲜血当时溢出了嘴角,刘二狗却不肯撒手,他死命拽着彭初六大声喊着:“我不让你去,你就是逞能”!慢慢的彭初六不在挣扎,他明白刘二狗是为了他好,凭一己之力冲下去也是送死。
山下兽性还在继续,他们眼看着一个个孩子被带血的刺刀从角落里搜出,一个个妇女被兽性大发的士兵拖入角落,一个个老人被士兵推搡着走上场院的空地。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把人都集中到场院上干嘛”?彭初六狐疑的问道,刘二狗红着眼哑着嗓子道:“妈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我早上起了一卦大凶莫不是要映在此事上”。彭初六大骂“你个乌鸦嘴!你算卦拢共也没几回准的跟你师傅没法比,这么多人你到说上混话了”。刘二狗还想说什么,忽见一个年青人气势汹汹的走上场院,对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喊大叫。因为隔得远并不能听见他喊得什么,只见一个中年人紧走两步追了上来大声呵斥年轻人,为首的军官示意两名士兵抓着年轻人押了下去,中年人和军官摇摇头两人相互点头中年人便转身走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彭初六和刘二狗焦急的注视着场院上的形式,只见领头的军官举起带着白手套的右手迅速的放了下去,场院上一瞬间响起了咯、咯、咯、咯的声音。
时隔多年彭初六才知道那是叫九二式的重机枪发出的声音,彭初六一直觉得那声音像撕破布,判官撕生死簿!
彭初六和刘二狗是第二天才摸回村里的,虽然军队天不亮就撤走了,可他俩半夜不敢回去!满目的疮痍,没有活着的人哪怕是襁褓里的婴儿,地上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和燃烧后留下的残迹,被烧焦的残躯和大堆无法分辨的胶着释放着中人欲呕的焦臭,几只散落的乌鸦呼唤着同伴快来享受这难得一见的盛宴。
彭初六和刘二狗行尸一样的游离在这些被火烧后的奇怪组合中。他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面对着这一人间惨剧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叫。忽然一声狗叫打破了这扭曲的平静,二人双双抬头去看,原来是一只野狗捡拾烧焦的肢体,看到活人野狗本能的呲牙吠叫。彭初六正没地撒气抓起地上半片残瓦朝野狗扔去,那畜牲乖觉的很轻松躲过,示威似的呲了呲牙转身小跑着走掉了。
这一打岔二人算是回过了魂儿,相扶着出了村,直奔刘二狗修行的葫芦觀而去,这一去才引出了江湖上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