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物从其类(1 / 2)
我漫不经心地走在甲板上,这艘船有些太大了,一直走下去会有点累,不过我现在就想让身体疲惫下来。
那个女人,陶荧,她最后的话虽然没出声但我读出了唇语。她说:
‘我为让你来这里而道歉。’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指把我叫去房间的事,漫说招惹我的并不是她,即便是,以她的身份也完全不用这样向我致歉。想不通这件事让我几天都很苦恼,我不习惯带着疑问入睡,所以才来甲板上兜圈以求一点睡意。
“想啥呢?”一条毛茸茸的手忽然搂住我的脖子,吓了我一大跳。
“唔嗷嗷嗷嗷嗷,雷登你要死啊!”
“也不能怪我啊,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反应。”雷登委屈地说,又捏着嗓子提了两调,“终是月色太美,冷了身边人。”
“……哪学的骚话?”
雷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前几天打牌赢来的诗集,随便翻了两页。”
我不想再理他了,起身往船舱里走去。雷登念的诗又酸又糙但没说错,今晚的月色很美,可惜我和雷登都不是雅致君子,这样的月亮给我们看到是一种浪费。
“唉唉唉别走啊,我说你,见到那个女人了吧?”
“你不是也见过。”我不想理追上来的雷登继续走着,船舱怎么这么远啊。
“那不一样,我只在偶尔开门的时候瞄到过几眼,不像你被邀请进房间里。”
“那又怎么样?没什么好骄傲的,你说得好像我受了多大的恩赐一样。”
“当然了,虽说我只见过几眼,那可是…”雷登在胸前比了两个香瓜,“绝世美人啊!”
“是挺美的,还白,牙齿整齐,笑起来还好看,身材也丰满。”
雷登用力点头,“嗯嗯,然后呢?”
“美中不足的是她屋里有两个佩刀壮汉,还有个巨龙猛男准备把你生吞活剥,而你说的这个绝世美人可能是某种远古神龙,一个眼神能让巨龙猛男下跪认错,除了这些简直毫无缺点。”
“啊?那你进去干什么了?”雷登失望地说。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她找我到底想干嘛。”
“那她跟你说了什么没有啊?”
“她跟我道了歉……”我在船舱门前站住,苦恼地捏着眉心。
一连几天都有不认识的人跟我打招呼,他们的眼神好奇且兴致盎然,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打问着那个房间。忽然之间我成了连接房间里和外的桥梁,在他们的期望中似乎推开那扇门就能跨越黑洞去往崭新的次元一样。
同时各种流言也出现了,船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有幸瞥见过一眼陶荧的和没这份幸运的,在这两拨人里关于我的传言分别是:我是陶荧圈养的男宠定期被宣见宠幸,虽然身份尊贵的陶荧大人不会对我的付诸真感情但还是能用肉体换回一场荣华富贵的梦;
另一种就比较简单,他们觉得这群巨龙准备吃了我,但是鉴于我活着回来了所以他们总是试图摸摸我是不是少了哪些零件。
“最新的版本是你是那位在北境的私生子。”雷登抽着烟斗说。
我一口土豆泥卡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雷登递过一杯朗姆酒拍着我的背,“我有为你辩争过!现在他们已经倾向于男宠这个说法了!”
我暴起去抓他的脖子,“一定是你说出去的!”他用毛茸茸的糙手搂着我,“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知道我平常就话多他们又一直问,不过我可是按你告诉我的说的,故事都是他们自己编的。虽说我稍稍参与了一下男宠那个版本……”
“我杀了你!”
那些红发金眼的家伙是龙,东境的龙。虽然在同一条船上待了这么长时间,但人类与龙类之间却总有一层隐形的隔阂,那是对彼此互为异类的警惕,是谁都不愿主动迈出第一步的线。
对方是恶是善?是正是邪?是暂时同路还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切都不明晰,一切都没有答案。
而我迈过了这条线;水手们的调笑也好、猜疑也好,甚至是离谱的脑补也好,其实都是对线另一端的窥探。就像困于孤岛的人不敢离开脚下的陆地,又舍不得迷雾后面的阴影。
很多年后我还是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迈过那条线,没有与东境龙族接触,会有怎样的人生?可当我把这个问题跟陶雅讲的时候,却换来她鄙夷的白眼。
“你以为你逃得掉?”她说,“即使这一次你不跟我们接触,好奇的种子也已经在你心里扎了根,或早或晚你总会来的,因为你就是这种人啊。”
我想了想惊讶地发现果然如此,于是我总也想不通,人一生的经历究竟是前途莫测,还是殊途同归?
海上的一天其实很难熬,四周都是一样的景色,无所谓前和后,视野中只有蓝绿色。只有在靠岸的时候风景才值得一看,但是航行了这么久船长都没有靠岸补给的意思。
我躺在甲板的栏杆上打盹,平时禁止这种危险行为,但是今天我把人都甩开了,真好,没人过来盘问我,也没人来提醒我注意安全。
上空有两只绿眼海鸥振翅飞过,我用指甲在栏杆上划了两道,“356,357”我在甲板上放神的时候每看见一只绿眼海鸥就在栏杆上划一道痕迹,现在这条栏杆跟斑马似的。
“358,刚才飞过的是三只。”
我一惊翻身看向说话的人,是个我没见过的年轻男人,银色的短发,披着一件白色的旅行长袍,年纪轻轻却拄着一根柏木手杖。
“绿眼海鸥这种鸟啊,我也是之前才发现的,他们居然会负着幼鸟飞唉,”他盘腿坐下两手比划着,“就像这样,成鸟把幼鸟放在背上,它们同时振动翅膀,幼鸟借助成鸟产生的气流就可以飞过自己飞不过的海域,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兴致勃勃地说着海鸥,完全不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