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中庭之蛇(1 / 2)
清晨第一束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时苏米睁开了眼睛。
作为船上仅剩的还能工作的厨娘她已经习惯了拖着乏力的身体早起,为船员们准备早餐。超额的工作量让她疲惫不堪,有一次甚至在工作中睡了过去,险些发生火灾。从那以后每天她都靠掐自己的胳膊来维持清醒,一顿早饭做下来小臂青一块紫一块跟小梅花鹿似的。
但今天她睡得很饱,真奇怪,明明昨晚看纸人表演睡到很晚的,现在却神完气满,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她看了看窗外,太阳还没完全升起,还不急着忙早饭,这让她心情大好。乌图就睡在旁边,全身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看起来还没醒,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恶作剧的念头来。
她小心翼翼地缩进被子,悄悄往乌图那边靠近,她想忽然从他怀里钻出来,好好吓他一跳。
这真不像自己会做的事,苏米想,但现在她就是想这么做。爱情就是如此有魔力,能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苏米蹭到合适的位置,然后开心地往上一钻——
没有预想中的恋人的怀抱,被子里空空的,连体温都没留下;苏米诧异地掀开被子,乌图睡过的地方平整如新,仿佛从来没睡过人。
房间里所有乌图生活过的痕迹都不见了,只剩下床头柜上的一张纸条和一盏冒着淡蓝色烟雾的香薰。
纸条是小半截羊皮纸,字迹潦草能看出来写得很急,但还是删删改改写了很多次。苏米拿起来急切地读下去。
“苏米,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条船上了。
这些天你一直睡得不好,做着那些本不该你做的工作,还要照顾我,明明累得不行却从来不肯对我说。每次看着你累到瞌睡还强撑着为我操劳我心里都……(一大团墨迹床头有我调制的香料,能安神养眠,以后你每晚都点一些,应该能睡个好觉。一次别点太多,那会睡昏头的。
我答应了别人,要去做一件事。很危险,可能比我以前经历过的所有冒险都要危险;可能会回不来(划掉
我一定会回来。
从成为巫踏上旅程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面对任何危险的准备;无论陷入怎样的困境都不要让恐惧侵蚀你的心,这是我的老师教给我的第一件事。
一直以来我都自认为做得很好,过去无数次陷入绝望的境地,面对难以战胜的敌人,我都不曾恐惧过。可是这一次……说出来真是丢人,我觉得我害怕了。不是怕死,是怕再也见不到你,更怕给你带来无法预料的危险。
这次的敌人很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什么都看不透所以才更毛骨悚然。过去我是追逐风暴的人,但这一次风暴反过来席卷了我,也许与我保持一个银河的距离才够安全。
但是我答应你,当一切结束,我一定会回来。即使要穿过一千万个银河,我也想去到你身边。”
纸条从苏米指间滑落,她慌忙披上衣服冲出去,在早起船员疑惑的眼神中爬上梯子,攀上甲板;她在瞭望台上拼命眺望,想看到那个身影,有几次她觉得已经找到了,但仔细一看视线中只有码头熙攘的人群和风中猎猎作响的船帆。
“不去道个别吗?”我对乌图说,我们站在迈马恩码头的人流中,一身南境人的装扮。苏米的目光几次从我们身上扫过,但距离太远始终都没发现。她还在探着身子寻找,要是一直找不到会不会哭呢?这让我觉得很残忍。
乌图望着那个身影很久,僵硬得像座雕塑,一度让我以为他不会离开了。
最终他轻声说:“不了,要是去了,我怕我会不敢再走。”
我们拉低帽檐逆着迎船的人群离开,乌图脚步飞快,好像只要慢上一点就会被身后的思念追上。
……
我们赶了很长一段路,陶德给的旅费非常丰厚,我提议买两匹马代步,但乌图不同意,他说要从街市中穿过骑着马很不方便。我不懂为什么,明明骑马绕行才是更快的方法,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只是无论怎么追问他都不肯解释。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迈马恩不愧是有着世界上最大沙漠的国家,阳光狠辣灼人,皮肤被烫得发痛。水壶早就干了,喉咙渴得厉害。
街上的人群随着太阳升起渐渐散去了,现在似乎是午时三刻,在游罗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在这儿却家家紧闭门窗以躲避日光。不同的地理条件造就了不同的生活习惯,这种落差是异地的魅力,但有时也让人寂寞。
“连个营业的店都没有啊,我们没水喝了,你会不会变出吃的和饮料的巫术?”我用上衣遮住脸,问身边的人。
“北境巫术也好,西境的方术也好,包括南境的萨满术,都不是凭空制造什么,我们只是在万物中寻找平衡、进行交换,以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乌图老师一脸认真地解释。
“我听不懂。”
“不能在沙漠里造出水,也不能在冰块上点起火。”
“那你还不让买马!你到底有什么盘算啊伟大的先知?”我揶揄着乌图,以前他也用评价我的挥刀姿势的方式挖苦过我,不过想想那可能不是挖苦,毕竟在这人的意识里根本没有说话转弯的觉悟。
“快了,看见前面的城门了吗?那是丹城,拿好进城的凭证,我们去那里补给。我请你喝丹城特产的青椰子。”
我还想再说几句,只是嘴里越来越干,只能硬着头皮再走了二十多分钟,守城士兵在我的凭证上盖章的时候我觉得我脸上的皮肤已经干成了草纸。
青椰子是种比拳头稍大水果,恰如其名的青色外壳,摸起来硬邦邦的。乌图一进城就买了二十多,个全部摊在面前的桌子上。他拿着一把弯钩状的刀,挑了一个色泽最好的,手法娴熟地在上面开了个小洞再插上麦秆递给我。
“请吧。”
我接过来拔掉麦秆,嘴贴在小洞上仰头猛喝,青涩微甜的汁液充满我的嘴巴,我贪婪地渴求着水分。一个小椰子很快被吸干,乌图立刻递上第二个,我也不推辞继续牛饮,一连喝了五六个才罢休。打个水嗝,口腔里回荡着类似青草的香味。
“你最好解释解释,”我抚摸着鼓鼓的肚子,“不然我还是会把椰子砸在你脑袋上。”
“如果想钓一条狡黠的鱼,最好的办法就是准备足够长的鱼线。”乌图咬着麦秆平静地吸着椰子汁,“我们被跟踪了,从码头……说不定更早;我一直试着用游影去找他的具体位置,但每次他都能在最后一刻躲开。对方对巫术有所了解,并且很清楚我们是谁。”
我心中一凛,握着刀就想起身。
“别动!”乌图低吼着,“我选择进城就是赌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我们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只要他够聪明就不会轻易冒险让人看到。”
“那我们怎么办?”
“以逸待劳咯,这么热的天,他一定也很渴吧……”乌图咬着麦秆,一脸的云淡风轻。
我们就这么坐了三个小时,除了中途我去了三次厕所以外都没有动过。
……
跟踪者还在暗处潜伏,热浪使他眼前阵阵模糊,身上被汗水浸透又蒸干,然后再一次浸透,不断重复着这炼狱般的过程。
但是还好,目标没有跟丢。关于那位巫的情报他早已背得烂熟,虽然麻烦但只要多加注意就能避开。
跟踪者勉强笑了笑,这次的任务虽然棘手但确实完成得很好,他不需要杀了目标或是从目标手上抢走什么,只要盯住就好了,被发现也无所谓,他接到的任务只是盯住他们,直到善后的人来。
他藏身在三家店铺之外的干草堆里,之前是牛棚,再之前是横梁上,精神全部集中于地面,只要那游动的黑影潜行过来就立刻更换位置。就这样虽然已经被注意到了但那两人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正体。
他又打量了那两个人一眼,那位巫依然神色平静,只是端着椰子慢慢吸吮,而另一个……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居然放心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意会要了你们的命,虽然不是我送你们上路。”他轻声低语。
“那是谁来要我们的命呢?”同样轻的一句话在他耳边响起,他却如遇惊雷,整个人猛地跳了起来。
我像燕子一样从干草堆上弹射出去,在空中拔刀,他慌忙架起匕首格挡,两柄武器激烈交锋,金属声响彻我们的耳朵。他的身手远没有跟踪技术好,几刀就被破开防势刺伤肩膀。
他捂着伤口跌坐在地上哀嚎,我上前一步踢掉他的武器,然后吐出两根干草;远处,乌图笑着扒开趴在桌子上的那个“我”,外套下四五个青椰子滚了出来。
“你是谁?我的情报里有所有人的信息,陶德、陶荧、德林·德普还有乌图,唯独没有你!”被五花大绑的跟踪者嘶哑着瞪着我,他是个削瘦的少年,动作灵活却不擅长腕力,在地上扭来扭去。
“把王牌漏过去那可真是遗憾,”我用他自己的匕首拍着他的脸,“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你们想要什么?都说出来或许会留你一命。”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咬着牙狠狠地说。
“那等我把你的伤口挖开,撒上盐放在太阳底下烤的时候或许你会知道点什么。”我把匕首倒抓,阴沉着脸靠近。
他脸色白了一些,吞了吞口水:“我只是奉命盯着你们,等接应的人来,其他的真不知道。”
“谁派你来的?”我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