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仕女图(2 / 2)
朋友的脸凑的很近,像是黏在那展示柜上了一样。
我走上前一边带着责备狠狠的拍他,一边抬头去看那幅壁画,这一看只将我狠狠怔愣住!
壁画上武士的脸,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墙上的“我”面无表情,眼神却是格外狰狞的,恶狠狠瞪视着我。
神经病一样。
我下意识想到的是,如此独居特色的表情,叫我可怎么都摆不出来。
我慌张的想拉着朋友走,结果没想到他像是铁铸实心的铜像,我愣是没拉动,只感到他的脚焊进地里了一般纹丝不动,胳膊石头一样的硬,我不信邪的再次扯他,即便我使上了吃奶的劲,还是拉不动!
“喂!你咋了?”我摸不准他又怎么了,探过头伸手用手电光去照他的脸。
我绝不可能想到,就在我伸长脑袋看他的同时,他的脑袋会像猫头鹰一样,猛地从另一边转过来!
他的脖子,竟然,扭转了将近一周。
自己能把自己的脖子给扭断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到脖子疼。
但同时,他的五官也面朝向我了。
他长着一张墙上壁画里侍女的脸。
我惊得倒退两步,低头才看到,他的一只手里,正捧着他自己的头。
脸色透漏出死人一样的惨白,面颊涂抹着浓重的大红脸蛋,画着大娥眉,眼睛像蛇一样,两条线勾勒出轮廓,眼珠却是竖瞳。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角被人拉了道口子一样,都要拉到后脑勺去,显得眼睛巨大。
大而无神。
现在也正对我谄媚的眨眼,我们离得很近,我几乎贴面的看他,咧着大嘴笑。
“我靠!”
今天是个阴天。
天上的云跑的快到飞起,光我坐在窗前的这会功夫外面就忽明忽暗,风起云涌,光线的干扰因素太大,虽然有台灯,但对着桌子伏案做细活,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这些变化,长时间看得人眼睛疼。
强劲的风吹得天上的云一道一道的,这是天又重新亮了起来,7月里能有这样凉爽的时候实属罕见,我这栋楼本就背阳偏阴,冬冷夏凉。
现在不知为什么更是阴的受不了,我重新翻出厚外套来披着。
书桌前的窗框上落了一只全黑的鸟,但又不是乌鸦,它灵动的跳跃了一下,北方大多数鸟好像只会双脚跳着走路,我只在电视机里见过迈着小腿走的,快的能走出重影来,我一直觉得挺好玩,可惜没有亲眼见过。
我们虽然第一次见,但这鸟一点都不怕我,甚至大胆的跳进屋里来搜寻,目的明确的前来啄食着我之前吃的剩到桌上的柿饼,叨着叨着吃了个半饱,又贪心的叼着几块当做它下一顿的鸟食,这时它才终于开始正视起我这个房间的主人来,我们互相端详了一会,它毫不见外又大大咧咧的飞走。
距离我放假即将半个月,一天到晚的忙来忙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干成,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不久前一天还去了趟省城西安,听了几堂培训课,学习中国古代建筑构造入门,奋笔疾书的记了很多笔记,但都没功夫看,拖到了现在。打那一回来就起早贪黑的干活,研究所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够,最近特别是还有一处级别较高的春秋墓正在发掘阶段,连bj都来了专家,估计一期至少要得发掘个一两年。
我还给自己家里整天打工干活,没有收入,只管饭。
老师傅看我整天两头跑也不容易,将一副不大的,只剩脸部和部分肩部,整体有些错位的侍女图壁画交给我修复,让我拿回去慢慢修复好,有什么需要就给我们打座机通知,还说我假期如果没事了就和同学出去玩一玩,不用天天过来。
老师傅高估我了,整天来回跑还算有点锻炼,最近不用去他们那边之后,我一时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又没有什么朋友需要约着出去玩,出去玩也没有意思,于是天天窝在这里。
我住的位置地势高,又不用因为研究所的事情天天下去,只待在殡仪馆这一亩三分地,所以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
壁画清理挺熬人的,最近一周我一直在清理壁画背面粘连的土还有草泥,还需要小心分辨哪些是后来粘粘的土哪些是地仗层。
约莫是前天?也可能是昨天?才刚刚开始处理正面。
最近老是熬夜,睡得晚,一天天面对着它们时间长了,梦里都能梦见。
我穿衣出门去,从半山腰上溜达下来,到马路对面小吃摊上买了油饼豆腐脑,一边吃一边往回走,想着今天干什么。
决计是不能再看壁画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晚上睡觉会梦到白天工作时候的壁画内容。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梦见是和李师他修复的那幅武士图里的武士手牵手脸对脸左右左跳蒙古舞;前天晚上是侍女们拿着各种新掏出来的死人内脏当着我面做成人杂烩饼邀请我品尝,还给我拿带着花香的毛肚擦手擦脸,给我活生生恶心醒了。
之前的梦做完了只让我觉得人的脑子有病,仔细想想还觉得有些夸张好笑,但今天这个梦不行,真实的让我分不清现实,而且最**均一天只睡了五六个小时,整个人都有点精神恍惚。
这么下去可不行,年纪轻轻的猝死了怎么办。
我起的已经算很晚了,老刘看样子已经打完拳,正在躺椅上晒着和煦的日光。
竹椅跟着节奏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他老人家倒也不嫌晕,还时不时呲溜一口热茶,再缓缓发出喝热茶人特有的、长长的感叹,看着好不惬意。
哪里像个给殡仪馆看大门的。
我给他添上热水,搬了板凳想坐在他旁边。
“嗯。”老刘没看我也没说话,只是摆摆手示意我一边去,别挡着他晒太阳。
我还小的时候,如此冷漠又不给我关爱的唯一监护人,这样种种的不爱幼行为当然会让幼小的我伤心难过,曾经多次离家出走,想看看老刘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我,但不管我躲在哪里去,他都能轻易的把我找到再带回去,就没意思了。
慢慢长大的以后,脸皮也变厚了,现在我已经可以装作没看见,然后在他旁边磨蹭,甚至有意无意的故意去挡他光。
老刘不为所动,斜睨了我一眼,“仕女图收拾完啦?”
“没,早着呢。”我也坐着跟他一起晒太阳,不过我是背对着太阳,让太阳好好晒晒我的脊柱,借此最好能长长个。
我看面前墙上柳树的影子“额想今个歇一哈。”
“嗯,”老刘浓厚的西北口音相当有特色,“写挽联去。”
老离谱,觉得坐着写东西整理资料就算是休息。
我也是明知故犯,刚才非要骚一下,现在懊悔的直想抽自己,叫你一天没事找事。
刚才就应该当做没看到他,反正臭老头眼神差,偷偷溜回去他也看不到。
然后我不就能美美的睡上他个一天了吗?
“奥。”嘴里只得应着,极不情愿的恨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