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角去魂更(1 / 2)
公元1114年,北宋政和四年,岁在甲午,京东东路,登州。
夏季的登云山上凉风习习,夜色沉静,登云山海拔不低,因此夜间的山风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味——这是海风特有的味道。
清淡的月光透过一纸窗棂,悄悄挥洒在一处土屋的床榻上,安静的月光漫过床榻上年青人宽阔的额头,高耸的鼻梁,厚重的嘴唇……如此这般,从头到脚,直到最后将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灰色,煞是好看。
土屋里点着一盏黑乎乎的油灯,微弱的烛光在银色的月光的衬托下更显得暗淡,灯下是一副桌椅,桌子上摆着几个带缺口的粗瓷碗,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一个身材敦实,须发散乱,穿一领茶褐罗衫的青年壮汉趴正坐在桌旁长条椅上,一边照料着脚下的煎药泥炉子,一边入神的喃喃自语。
“总是为叔的不是,失了小心,不仅没顾你周全,却叫你替为叔挡了一箭。”
“这帮该死的贼配军!在县里押送钱粮居然还藏着弓箭!又偏偏射中恁的脑袋!恁地时乖命蹇。”
“唉,这世上俺只有你一个亲人。润哥,恁万一有个好歹,俺可怎么活啊。太上道君庇佑,太上道君庇佑啊……”
壮汉自顾自地说着,可床上所躺之人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自己原本叫邹润,这位脑袋上中了一箭的原主也叫邹润,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到底是小说中描绘的穿越,还是庄子说的庄周梦蝶?自己到底是二十一世纪的前海员邹润,还是大宋绿林好汉邹润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二十一世纪的梦?
这具重伤初愈的躯体经不住邹润高速且深入的思考,虚弱的身体只会因为内在灵魂的更换而更加需要休息,邹润清醒不过片刻,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就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再度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窗外的山风依旧吹着,陪护的汉子也愈发的憔悴困倦,伴随着玉兔西坠,金乌初升,在屋内大汉那赤红赤红的双眸的注视下,邹润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润……润哥!我莫不是身在梦里?你……你真地好了!”
望着身前这位一脸激动,满含深情的汉子,脑海中关于这位至亲叔叔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
“叔……叔叔,且……咳……且放宽心便是,俺既是醒了,便无甚大事了,只是脑袋昏沉的紧,似乎许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邹润轻咳几声,努力尝试撑着身体坐起身来,邹渊见状急忙上前扶着,又将小心一床被子塞到邹润身后,让其倚靠,说道:“你病未好,还得仔细将息身体……遭此一场,能全须全尾好了,俺就谢天谢地,记不起来事直个甚么,只要恁身子无碍,其他都在为叔身上!”
感受到邹渊话中蕴含的亲情,邹润心中莫名一暖,眼前这位小叔叔给他的感觉像极了他后世的一位本家哥哥,那种实打实的血脉之情即便是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个灵魂,但依然是轻易割舍和消磨不掉的。
邹润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睡梦中他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实,眼下既然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那么前身的一切他都要继承和承担,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这便是道家讲的缘分,佛家的讲的因果……此刻起,自己就是真正的邹润了。”
邹渊见自家大侄子起身后怔怔的出神,半天没有言语,暗道一声“罪过”,自己怎么忘了侄子才刚醒,不能费心劳神,于是便不出言打扰邹润的沉浸式思索,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急忙奔着伙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