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生童 首日:生童(1 / 2)
趁着夜色进山的不止苏索二人,还有三步以涿女为首的下属,以及受夜巡伍一路护送至此的官差。
顶宵禁而夜出是罪,举报而受夜巡伍护送却不是,夜巡伍需确认夜间安危,无论城内城外都是一样。规矩总有空子,不过看谁头一个钻。
官差并未深入村落。他们在外围埋伏,那壮汉跳窗逃离了三步,却被他们抓个正着,一拥而上绑个结结实实,饶是本领再高也再无发挥余地。
苏索旁敲侧击,得知除自己之外再无一人见过那无影无踪的“鬼”——当然自己也并非真正见过。那人灵气吞吐的路数和隐蔽身形之法,苏索闻所未闻,而看三步绕着苏索失去知觉的右臂观察许久的模样,想必也从没碰上过这等状况。
多半是无门无派的人自己摸索出来的邪路,他这么说,遂转身离去,同那帮对铡刀啧啧称奇的官差提起什么事来。
出乎意料,流浪的老者无人过问。他蹲在门边,眉眼几乎被蓬发覆盖,在月光之下困惑地闪烁着。畸形的左手规律地抽搐,手腕随着动作一塌一塌的,苏索越看,越觉得这院子邪门。
船不是船,是猇相刀,手不是手,是推山手。
两相结合,便成猇相推山刀。
苏索此前不曾亲见他人施展,今日只得一窥,也看出此刀威力不同凡响,或说操刀之人功力之深,绝非年轻小辈如袁开等所能比的。
行如山岳平推,行路缓缓而道无可阻,刀身倒压则如山川崩裂,人难直面而只能躲藏。猇相推山刀,不属别家,正是袁氏家传的刀法。
小院子出了灭门案子,引出几个武人,有来路不明之人搅局,还带出一个袁家的长辈……
长辈,还有一张看着眼熟的脸。
真有这样巧?
苏索倒吸一口凉气,一边按摩逐渐恢复知觉的手臂,一边问:“老先生,认得我么?”
老者转过头来,他的手抽搐着撑脸,连带脑袋也一拱一拱。他认出了苏索的脸或头壳,咧嘴一笑,遂又收敛下去。
苏索试探着:“老先生,你那孩儿……”
一提到孩儿,他脸上便浮现出悲切来:“偷去我儿,贼人,有贼人!”
“老先生能认得贼?”
“贼……贼走了,不在此处。”
“方才走的?”
“走了,追不得,又高,又远……”
“可恨的贼人。”
“贼子可恨!”
“贼人几时偷走孩儿?”
“不,不知,早已偷去了,我不知……”
“是儿或是女,年长或年少?晚辈愿助老先生追回孩儿。”
“孩儿,我儿……我……”
老者的表情刚明朗些许,此刻却又沉下了。他眨动眼睛,呼吸急促,试图回忆起什么似的,“我……处处不见我儿,不知,不知!”他一边号叫,一边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苏索两手并用,好容易才止住他的动作。
恐怕他不仅是袁家的长辈,还是失踪的那位,而无故失踪若是出于记忆问题,便能解释地通了。
老人的叫声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三步来到在老人身前,半跪着,语气温和:“先生稍待,我稍后就来。”
老者又陷入了混沌的状态,对三步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三步挑了几个人进屋,让苏索同剩下的人一道留守院内。远远的,苏索听见林中被俘虏的壮汉起先还怒吼不止,如今声音已渐渐远去,想是要被一路押送回官寺去。
屋宅大门被铡刀劈成两半,已被拆卸下了,仅剩铡刀横空如拦路。三步有意要老人取刀,哪知后者活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只是发愣。
没法子。涿女眼巴巴看着三步,三步摆了摆手,于是所有人便都只从铡刀下进门了,进门看到周遭场景的瞬间,亦都发出惊呼,苏索听见涿女叫了一声救命,被三步喝斥了,接着便是三步简略介绍现场情况的声音,其间抽气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苏索先前同三步来此时,开门就仿佛撬开了一位老人的嘴,内部干涩、寒凉,充满干涸的腥气。
院子干净,屋里却让人难以下脚,碗盆有破有碎,桌椅板凳倒作一片。窗外的月亮像只昏沉的眼,微光被树枝和木窗切割,斑驳的地面一片朦胧,净是干涸的血,直铺到墙上、灶台上,像人随手泼出的水,擦蹭的、滴落的、飞溅的,甚至在地上挤出半个人形。
客厅连接两间睡房,一大一小,大的一间带窗。屋中床榻连带半张褥子都被洇透,现已风干,像几堆被切割过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