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野狗截鸾 回笼 上(1 / 2)
德侯并非孤身一人,他的人全在树林里。郊外林地,就在官道一侧,谁也不知道向内走一分钟就豁然开朗,迎面撞上一片营地。篝火熄灭,青烟缭绕,几间营房简陋,内部在苏索到来时鸦雀无声,只在暗处闪过些人影。
德侯暂离寻人,苏索站在原地,不过几秒,便听见树叶沙沙作响,期间夹杂着一种轻巧且特殊的脚步声,像某人走了几步,忽然跃入空中。
苏索立刻向旁挪了一步。于是一阵风、一条腿和一个人接连闪过,那人落地,身形瘦长,比苏索高一个头,半条腿,活像条竹节虫。
姑娘是从一旁的树上跃下的,见一脚没有踢中,细细的眉毛便吊了起来。苏索注意到她的衣摆,边缘凹凸不平,奇形怪状,如遭受过野兽撕扯,却是人为缝制的,针脚之宽大,足可嵌入一颗牙。
“什么人!”她喝道。
苏索向德侯的背影瞟了一眼,后者才刚钻进一处营房。
“随侯爷来之人。”
“放你的狗屁,侯爷从不用外人,敢闯我等营地,找死!”
女子的腿长得出奇,高抬仿佛能踩苏索天灵盖,弹腿花在空中的时间能有两秒。两条腿只打高,不打低,腿腿朝脸来,接二连三,不见收势。
苏索左躲右闪,试图解释,差点被一脚塞进嘴去,立刻双唇紧闭,以手对脚,脚来手挡,挡过十多回合,脚底一滑,不知几时竟被女子逼到篝火边踩中了木材。
趁苏索矮身,对方单腿直逼苏索脑门,足底寒光一闪而过,暗刀密布,如鱼口中排齿。
不是竹节虫,而是食人鱼?
苏索收了手,被一腿踢中脑壳,人飞出丈外,滚了三五圈。
“你这是做甚!”
苏索还滚着,就听见营房里有人出了声,那一腿不仅踢中苏索,还踢出一整个营地。树上的、房里的,收到信号似的全探出头来的,恐有十来个。
“外人混入营地,你们这帮老爷躲起来窥探,让我这探子动手,好怕人的胆识啊!”
一旦女人比男人要高,比在场所有男人都高,看上去就不再像常人眼中的女人,而像困于少爷公子的老妈妈了。苏索在被女人呵斥的激起笑声中重新站起,伸手去摸半边头壳,万幸没有发现丁点裂痕。这块木头很硬,却不知道是否硬得连暗刀也切不破皮。
有了破皮,就有了裂痕,苏索宁愿自己多打几个滚,不愿冒着它有朝一日会沿破皮一路崩裂的风险。
“这位公子多担待,探子就是探子,毫不知轻重!”
旁边一只手拍了拍苏索的肩,一只手拂一拂苏索的衣裳,营房里出来的男人同样身着撕咬后的衣衫,笑嘻嘻围着苏索,苏索甚至感觉到木头壳上好奇的抚摸,右侧有人嘀咕,说,真是木头做的。
那瘦长食人鱼般的女士两步跨到苏索面前,居高临下:“侯爷不闻坊间事,也不是你糊弄他的借口,趁早收心,老实办事吧!”
苏索说啊?
对方的眉毛又吊起来了:“休想耍花招!县中早传开了,你背主而去,东家失了面子,你没了脸,如今尚得小工可作,是东家心善,你莫得寸入尺!”
“脸和银钱,我都缺,独独不缺东家,你说的是哪一家?”
“好个没脸没皮的狗!”
“姑娘当我作狗,便是通狗语了,看姑娘手长脚长,原来也是条狗?”
“你——”
女人眼看将发作,被周围男人一人一把给拦下了。他们唤着侯爷,将苏索推去最深处的营房,营房上方的树上钻出个男人,对苏索一本正经道,侯爷亲自带你来,你怎么不跟他进去呢?
苏索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些人的制服,又或许只是自己孤陋寡闻,少见司州风土人情,否则也不会在德侯铺开手绘地图时一点也看不懂。德侯的营房里什么也没有,桌案也无,苏索只能跟德侯一样站着。
德侯看两眼地图,取下佩剑,剑鞘底端轻点地图,摁下几处凹陷。
去吧。
他对苏索说,甚至不愿给一张地图。
苏索两眼一黑。
第一处地址是不知哪里的山洼,阵阵怪味扑鼻而来,不待苏索看清内部,旁边树上便跳下来个人,跟那女子一模一样的路数,只是把脚换成了匕首。苏索被他抵住脖子,险些着道,好在对方个子矮小,一甩就下来了,脑袋磕树根,人晕了过去,苏索把德侯的密件塞到他手里,他也没醒。
还道是替德侯办事胜过在黑市打工,可在黑市打工是跑腿,给德侯打工还是跑腿,德侯还不发工钱,还有一帮子下属跟城门口那士兵一样阴阳怪气,还要给人暗算。黑市下单尚有规章纲要,德侯这营地怎么比黑市还黑?
“想挣快钱是吧,走捷径是吧?”
苏索在第二处地址卡壳的时候,遇上了三步,遭遇了他不留情面的嘲笑。对于自己现身此地——铁匠铺的废料堆积场,苏索报上了德侯的名号才没遭铁水淋头——的原因,他语焉不详,只说他总得四处看看,黄儿山入城,动静可大着呢,人挤人的,最适合浑水摸鱼,偷点东西……再向他打听扒手的消息,他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又没被偷过!
苏索听得脑壳痛,说你要么当个人,要么说点人话吧,先是守城兵,后是德侯手下,一个个的非嘴贱不可吗?
“你自己别犯贱,就万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