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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血肉深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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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蔽大地二十日,暴雨就降下二十日。

全智能系统封闭每一座穹顶之城,洪水就在城外堆高十五米。敢于回到新城的人们看到四围的水位,视觉上以为城是在水中沉降。城市的各系统重新正常运行,只是没有食物。

人们的食物,就是除自己以外的人们。

又三分之一的人类在暴雨和洪水之日成为人类的食物。人们吃尽他们的血肉和大脑,又敲碎他们的每一根棒骨、每一节脊椎,吸净其中的髓液。

穹顶之外的人类被洪水向上驱赶,无人思想已上到楼的第几层……

狂风和暴雨不知去向何处,一线曙光照在人们身上;人们就向东方观看,见遥远的‘海天交界线’上,乌云裂开了;太阳如缓慢张开在海上的一只金红的惺忪之眼,它好像从疲惫和沉睡中刚刚苏醒,发出带着漫漫长夜的无力的金色光芒,仿佛一声绵长的叹息……

逃到地的高处的人们得见东方初起的红日,就怨恨太阳来得迟,因为他们在暴雨中受苦二十昼夜,饥寒难忍、恐惧战兢。

洪水退去,天气转冷。人们下到地面,又回到他们居住的城市。人类重新准备一切可准备的,就出到城外,遍地寻找食物……

侯晓峰家的地窖蓄满了水,他在大楼的地下楼层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就用一只废垃圾桶简单做成水桶用来舀除地窖里的积水。侯晓峰凑着月夜回到地窖,成夜劳作,将提出的水和其上漂浮的秽物远远地倒掉。

黎明前水位还能没过侯晓峰的肩膀,他游在水中摸到物品架,取了一点食物,就不得不离开了。

安聆母女担惊受怕,整夜不敢合眼,夜就在她们心中无限拉长。每次侯晓峰离开她们的视线走进黑暗的夜色,她们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怕他再也不会回来、怕他再也回不来……

人类因食物就自发聚合成大大小小的群伙,昼夜遍地寻找,又互相攻击,将获得的食物腌渍保存以供长期续命。

恶疮留下的疮疤使每个人的身上更不再有一块好的地方,许多疮疤烂到肌肉深处,白骨显露,狰狞可怖,触目惊心!许多人的脸颊烂透,就从侧面暴露出红色的牙龈和黄白森森的、因啃食硬物而残缺不全的牙齿。

人们随意伸手抓那些骨肉中的痒处,就好像那些疮疤与生俱来。他们或在穹顶之下,或在任何时间、地点,互相残杀。

再没有野狗可供他们捕获为食,遍地找不到可食用的东西,人类就把所有目光转向同类,再不抱其它幻想。人们在吞食那些腌渍食物时总会想起野狗的美味,就想到地下城、海底城和太空城里的人,垂涎那些人类的血肉。但人们不知道的是,地下城和海底城的人也和他们一样面目狰狞,只是程度轻些;好在他们还有食物定量配给,虽然不如太空城那般丰富。

曾经各国的权力层人物都成了太空城的普通居民,处于‘伯利恒系统’的中低层,他们终日惴惴、心无着落,就更怀念心目中的故乡,但故乡却令他们心惊胆寒,他们看到曾经的国民在画面中的恐怖面孔就头皮发麻,内心痛苦。地表人类使太空城惊悚不已,他们忧心忡忡,却不是为那些人类的未来担忧——他们想到还要从地球获取一切资源,就忧愁烦闷,思想各种对策和办法。

人类开始在新城和旧城的废墟之间互相猎捕,百般隐藏,他们使用一切想到、可用的手段和陷阱对付食物来源,就渐渐昼伏夜出。人们明知人们都在夜间出来捕猎,仍无人敢暴露行踪在日光之下,人类就躲藏更聪明、更有手段和力量的人类,又在饥饿的驱逼下走进月光和星光之中。

寒霜在深夜的月光下银亮,如一层薄雪。猎人们幽行在旧城的废墟之间。

远处、近处一片静止的死寂,没有红外特征,夜视设备中也看不到任何移动目标。

忽然不远处一块地面动了一下,是一块方形地皮!紧接着那块地皮就掀开了,一堆东西从地下冒出来,一只似乎完美的人手从下方将东西托上洞口一侧的地面,那人随即从地底爬上来。

是人!

不!是一只野狗!

——野狗!!

无数子弹在消*音器中叽啾齐鸣!所有持枪的猎人急迫之下一齐向那只刚从地底探出上半身的野狗毫不吝啬地发射了连串的子弹——子弹因为激动大部分打到空处,一部分打中野狗的躯干和上肢,其中一颗打中野狗的头部。

野狗应枪仆倒在洞口边沿,直接在枪口下毙命,人类发疯般蜂拥而上,撕扯抢食最后的美味……

太阳划过一道又一道渐低的完美弧线。严寒到来,就把人类全部赶回穹顶之下。

人们就更难、或者更容易获取食物。

人类住在舒适便利、充满未来感和科技感的城市,每天忍受饥饿,吃着续命的腌渍食物,严寒和暴风雪将每一座穹顶包围,雪在晴空下耀眼,反射着淡蓝而纯净的天光。人的双眼发红疼痛,已不能适应白昼的光线,他们昼间蛰伏,趁夜而出,惧怕晴空白日,不敢看那白到耀眼的城外世界。当人们企图从窗口的黑暗深处向穹顶之外的白雪大地观望,立即就会头晕目眩,胸口憋闷,双眼短暂失明,刺痛难忍。但人们不敢遮掩窗口,那会招来杀身之祸。

再没有人敢于面对天空中的太阳,那会导致完全失明,继而在痛苦中心肌痉挛、骤停而死。

人因怕光就喜欢黑暗,咒诅太阳,他们向着黎明的方向发出诅咒:“太阳啊!你在无底坑中沉睡吧!永远不要升起!”

又对着黄昏的方向咒诅说:“太阳啊!你掉下去吧!愿黑暗的深渊将你吞没,你就在永恒的死幽中死去!”

人们不敢看正午的窗口,那是太阳的傀儡,同太阳一样毒辣!所以人就又对窗外发出毒咒:“太阳啊!你熄灭了吧!愿你不再发光,黑如万古永恒的长夜!”

太阳游行到低处,就划过一道又一道渐高的弧线。城外的冰雪渐渐消融,正如人类在黑夜中无声消逝。

当城外的荒野和旧城废墟间泛出绿意,许多穹顶之城已是空城——或者叫它空城并不恰当,因为在它的许多阴暗无光处,那里盛装着成片成堆、破碎的白骨;最后死去的人还没有完全腐烂,或者穹顶之下,是一座座人类文明的坟墓。

小城在漫长的严寒中因体量陆续死去,大城活了下来;城越大,活下来的人就越多。

太阳渐渐游行到高处,太空城里的人们就看到北半球日渐一日又重复生机,他们见那更广阔的绿色,心随之踏实。

地表人,或许已不再是威胁,他们与日减少,不能再生,撑不到下一个严寒的到来。那些人类不再出城,心志僵化,双眼血红,昼伏夜出只为食物。

城外的世界一片莽原,活物就在其中慢慢多起来。

人类看不到那些愈渐肥硕的小型活物,或大或小,各从其类;因为人们不再出城。

那是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许多物种在灾难和人类的口中灭绝——灾难过后,人类把自己囚禁在文明和科技造就的牢笼,再不会出来,因为他们惧怕饥饿和光明、吃惯了城市在黑夜中为他们提供的食物——因为那个世界不再有人类的威胁,于是,那些劫后余生的生命又重入自然进程;它们的生命恣意绽放,放肆地繁衍生息……

这或许,又是一场幻觉。

青藏高原,地下城。

曾经城市的建设者们常常在闲来无事时跑到‘湖边’或‘湖上’休息闲聊。或者有人独自对着脚下残湖中无声翻滚的岩浆发呆、沉思——那时人们总会对脚下的科技叹为观止,无比钦佩创造者们令人敬畏的大智慧。

人们习以为常,对如今已上涌至脚底的‘湖水’司空见惯,并不以为稀奇。人们对脚下的震动已经习惯,某日若突然平静,反而会不太适应,许多人甚至会感到静得发慌。

岩浆无声地咆哮、发怒,向上冲撞,人们把它踩在脚下,不以为意,因为人们更在意明天是否还有吃的。

地下城的人们上到地面,看到眼前一片荒凉毁损的败坏景象,惊异地瞪大了双眼。

曾经连绵的雪山,何时竟已面目全非,再不复原来的印象。许多耸峻的高山垮了,一座座低矮下去,变得平缓顺服;有些曾经雄伟的大山被大而可畏的自然力量剥削成尖锐刺天的形状,尖端顶着薄薄的白雪,宛如蘸上了一点雪意。那些连绵而平缓的山顶戴着单薄的雪帽,更显出它们的粗犷黝暗,了无生气。它们被剥去了绿装,露出赤裸的、色泽单调杂乱的嶙峋身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令人匪夷所思的巨大沟壑将山间切割得伤痕累累,曾经的草原被凿出一条条狰狞扭曲的深谷,一直延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

草原大地支离破碎,仿佛洪水冲刷后的面貌,深谷密如大地的血管,谷底的血液断断续续不再流淌,如一段段被斩断的蓝色死蛇。草不成甸,生息不再,如撒在破碎大地上的、黄黄绿绿的斑点。还可称为美的,只有密布其中、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蓝如明镜的积水湖。

看不到活动之物,只有鬼哭狼嚎的风。

眼下要紧的事只有三样:修复水和空气的固化工程设施,寻找食物补给资源。

每一座地下城都在做着同样的事,这也是他们的当务之急。一切的长途交通都中断了,所获得的相同的信息告诉他们:短时期、甚至很长一段时期之内,远距离交通都将不能恢复。

固化工程设施的修复相对容易,因为功能主系统都在穹顶车间,损毁并不严重,而且城中存有足够的补给资源。食物来源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各自所派定的特遣组、队,盼望他们能传回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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