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出并州(1 / 2)
到了林嶂城,城门墙上贴着告示,流民与百姓争相蜂拥而视,一会儿又都失望地散去。周临福上前查看,回来告诉在原地等待的苏从亭,并非赈灾救济,是皇家死了个儿子宣告天下。
“谁薨了?”苏从亭抓住她的手问。
“废太子,苏从亭。字子洵,号重光,别名佑安,巡视封地暴毙而亡,死后追谥端王。”
苏从亭听后,鱼肚白的瞳色起了波浪,松弛地笑了。
又走了个把来月,白昼变长,旭日渐瞳,映秀着寂静的苍穹,缀着点点稀疏的星辰。天也越热,微风拂晓,远处笼罩着青霾,即将散去。
周临福坚强的躯体却在苏从亭之前倒下了,连日剧咳,心角疼痛,一下子虚弱地爬不起来,两人也曾试过请大夫,这可是邓州境地兵荒马乱,根本找不到会医治的人。
“子洵,看来我只能送你至此了。前面的路,你自己走吧!”破庙里,周临福对照顾她的苏从亭道。
“福弟若因我有闪失,为兄恐终日愧怍。”
周临福大为惊叹,浑身起疙瘩。明知他在演戏,而他的哭戏,却令天下大多数女子汗颜。双瞳如胧月似剪水,泪珠晶莹剔透、饱满圆润挂在眼帘上欲落非落。仿佛轻轻一吹,仿佛会令人心碎。
忍着痛,调侃苏从亭莫不是水做的?眼泪来去自如?
“不用难过,生死乃上苍注定。况且此地已经是邓州,我也不算违背诺言,你我该分别了。”周临福边讲边咳道。
“你不是不信命数吗?”
“是不信。可眼下又不得不信。师父他老人家说我命中有大劫。”
苏从亭起身,拄着木枝,拿竹筒喂周临福喝水,“既然不信,就努力好起来,再走半个月,我们就能到江陵了。”
江陵未到,她病倒了,他还能倚仗谁呢?他为逃出重围,在云魄台装疯卖傻,其间为生存不知手刃了多少人,他的十指沾满了鲜血,多到他的心都麻木了。他以为他的心早就练得铁石心肠。当他以寻药之名,抛下奄奄一息的周临福时,心中竟还会泛起感伤。他咬紧牙继续前进。他总不能为一个小道士而前功尽弃,他不能放弃,哪怕爬也要爬到江陵府。
天色渐渐地暗了,苏从亭始终没有回来,周临福哼着歌,抹去眼角莫名其妙的泪。唉,又被人抛弃了,人这一辈子啊,就不能有念想。
如果她能像她师叔那样无情无心,也就无牵挂了。她得承认,她对子洵有了牵挂之情。她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半颗玉铉丸,觉得自己真是傻,人心怎么能经得起考验?
苏从亭在黑夜里,狼狈至极,跌跌撞撞,误入了一条红袖摇荡、灯火通明、粉香扑鼻的街巷。路边的孟浪的娘子纷纷向他抛出香袖,只为能活下去。
苏从亭充耳不闻,东宫一次春宴,乐府、教坊司、宫女不下数百人,朝廷百官携百花出席,击鼓传花,觥筹交错,喧哗达旦、歌声绕梁。而他肆无忌惮地躺在欢欣里,醉生梦死。那时,他以为整个华夏都不过是在他掌心的觞交之间,为此他被烙上了荒淫的罪名。他早已厌恶了这样的声动,可这些声响中掺杂着一串玲珑清脆的笑声:子洵,你等等我。
苏从亭猛然止步,一条粉袖甩在了他的身上,一位娘子慢悠悠地从黑夜里探出身段,其貌若傅粉精雕玉琢。她钩住了苏从亭,只要十文钱就能让他快乐一整夜。
“你知道附近有大夫吗?”苏从亭从怀里摸出了一颗金豆豆。
那娘子见了金子眼都看直了,翩然掩面,笑容温存,“不巧了,奴家家里刚好有一位了不起的大夫。”她误以为是眼前的少年要看病。
“不是我,是我弟弟病了。若能医好他,我还愿意再花五个金豆当酬金。”小娘子起了贪心,刚想伸手抓金子,苏从亭已经收起了金豆。
小娘子笑了,随苏从亭回头寻周临福。到了破庙门口,听到里面奄奄抽泣声,苏从亭的心一下子就吊到了嗓子眼,难过得不敢喘息。
原本正伤心的周临福见苏从亭去而复返,喜出望外,挣扎着起身。小娘子见此一幕,也动了恻隐之心,愿意带她回府治疗。
两人到了娘子指引的宅里,周临福诧异,宅子虽已荒废,然宅体飞檐斗拱、高挑壮丽,依稀可窥游廊幽曲,富贵阔达。
那娘子叫挽娘,曾是本地最富有的娘子,她的父兄、丈夫相继死在战争中,如今只剩下她与老祖母在这里相依为命。
“这些都是死物,旱灾那些年,一匣子的衣物连碗米粥都换不过来。如今,在奴看来,除了口粮,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名贵的字画、价值不菲的玉石、一匹难求的锦缎、巧夺天工的珠花通通都比不上一口粮食实在。”
进到屋内,挽娘让两人坐下,她去里屋扶老祖母出来,这老祖母便是挽娘口中的大夫,她边给周临福把脉,边问:“你舒展双臂是不是感觉胸口有郁结?一到夜间就咳得心口疼又喘不上气?舌干、咽痛、自汗、身体发软,胸闷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