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事(1 / 1)
闵姑娘的外祖父林英夏一度官拜宰相,却在先帝病重的最后几年里被扣了贪污的罪名抄家,林英夏父子皆自尽以示清白。不久后,闵姑娘的母亲林泱泱因心情郁结而难产身亡。但新帝登基后,彻查此案,很快为林英夏平反,追封许国公。
如今,林家的名声算是恢复了,但毕竟有过这些波折,世人对林相公的景仰也无法回到过去。虽然林氏是出嫁女,林家的事不该波及到她的夫家,但闵府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具体到儿女婚事上,三位适龄的姑娘都无人登门求亲。其中还数三姑娘受的影响最大,由于先帝的原因和魏以杭的事不了了之,魏以杭身为男方自然没什么事,闵三姑娘今后的婚嫁却必定艰难。
赵知简听母亲说起闵三姑娘时,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只是无常世事中的一个名字。但今日与三姑娘重逢,他才意识到诸多的不幸竟然都发生在这个少女身上。她不只是人们闲谈中的一个名字,更是一个鲜活的人,是他的旧识。
道路阻且长,或许对每一个在世的人而言,都是如此吧。
闵嘉音回到屋里,尚无睡意,便在灯下取出了一个小匣子。这个古拙的匣子,正是近来扰得她心神不宁的根源。
前不久,正逢母亲林氏五年忌辰。白日里祭拜了母亲灵位,闵姑娘黯然之下便走进了母亲生前的屋子。那间屋子空落落的,但时常有人打扫,十分清净。
闵姑娘想起了幼时某次在母亲床头乱碰而发现的暗格,那时母亲笑着说她没有什么秘密可藏,她还依稀记得自己发现暗格里空无一物时的失落。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母亲床头,移开一块不起眼的木板,时隔十多年再次打开了暗格。然而这一次,她发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匣子。
那一刻,她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颤抖着手打开匣子,便看到了一张残破的舆图。舆图上绘着树林与城墙,但仅仅是局部,无从辨认地区。除此之外,上面没有一个文字,只有一些符号,一角印着一个奇异的图形,像是印章。
这个发现让闵姑娘失眠了好几晚,直觉告诉她,这样东西绝不是母亲遗忘在暗格里的普通物件。但她一时不敢深想,怕想下去便会触及背后更为复杂的事,但接下来的这半个月里,这件事如同海藻一般缠在了她心上,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舆图绘的究竟是哪里?角上的印章代表着什么?这张舆图和母亲又有什么关系?母亲为什么没有告诉她?母亲的逝世,会不会另有隐情?
此时,闵姑娘坐在窗边,青丝垂落,身着白色中衣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她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几年来她谨小慎微维持着闵府上下不出差错,这份安稳却快要走到头了。
她怔怔地望着匣子,又仿佛在忽然之间理解了母亲的用意,眼角微微湿润起来。
母亲生前一贯洒脱随性,即便是留下了什么秘密,也不欲强加给家人儿女,而是任凭他们自己去发现。那么她如今既然发现了这个匣子,又怎么能不为母亲追查个水落石出,还母亲甚至是整个林家一个公道呢?
几年来,闵嘉音心中总是装着大大小小的事,但一旦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再那样严重地困扰住她。这一夜,她终于睡了半个月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近来京中官员调动频繁,陆续有不少外任的官员调入京城,宴会便如珠串上的珠子一般一个紧接着一个。闵嘉音本是公主伴读之一,但皇帝考虑到这群官宦人家的小娘子有不少宴会要赴,便准了她们半个月的假。
转日,闵府的公子姑娘就收到了新邻居靖北侯府的帖子。
作为过去沐恩伯府的二房,闵府与沐恩伯府的关系是断不开的,两府的公子姑娘排行便是如此。沐恩伯世子闵诚有两子,嫡长子闵嘉仪已及弱冠,现任翰林院编修,娶了当今汪相公的嫡孙女汪静姝为妻。庶子排行第二,十七岁,名叫闵嘉止。排行第三的,就是闵谦的独子,五年前林氏难产生下的小公子闵嘉言,由于生来体弱,一直养在润州闵家祖宅附近的温泉庄上。
两府姑娘中,大姑娘闵妙筝是闵谦的庶长女,芳龄二八。二姑娘是伯府的嫡孙女闵如筠,刚到及笄的年纪。三姑娘闵嘉音,与闵如筠同岁,当年因为母亲的坚持而跟从兄长取名,带了“嘉”字。四姑娘是闵妙笙,五姑娘则是闵诚的庶女,名叫闵如筱,还是个稚儿。
由于是邻居,因此靖北侯府将闵府三位姑娘一并邀请了。而伯府那边,收到帖子的是嫡女闵如筠与二公子闵嘉止。大公子闵嘉仪已婚,自是不会再出席少年人的宴席,便由二公子替代出席。
关于靖北侯府,闵嘉音除了与赵知简的两面之缘之外,就只听过京中人尽皆知的那些八卦。
靖北侯一家在北地自然是战神一般的存在,无人非议,但在京中对于他们私生活的风评却好不到哪里去。二十多年前,南蛮叛乱,已故的老靖北侯赵程安那时还是将军,带着年轻的儿子赵则阳南下平叛。凯旋之后,赵程安和赵则阳父子从南边带来了不少美妾,有的甚至已有身孕,没过多久,赵程安的一妾诞下一子,赵则阳的小妾则生了一个女儿。
那时赵程安拜大将军,深受先帝宠信,自是无人敢在赵家人面前指指点点。但在背后,赵氏父子可没被人嘲笑荒唐,甚至还有编排新生儿生父和辈分的不堪流言。
后来,北方战乱,赵家便驻守在了岐州,还封了靖北侯。赵家男儿骁勇善战,庇护北地百姓二十余载,百姓将赵家人奉若神明。但在京中,赵家父子的风流韵事仍是达官显贵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加之京中以文官为重,不少酸腐文人骨子里轻视武夫,便更加看不惯赵家人荒唐的做派。至赵知简十六岁便与婢妾生下长子,风流二字仿佛已成了赵家代代相传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