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租屋里的故事（1 / 2）

幼时不知穷滋味，

烂漫天真满闲游。

庭中来去无米醋，

自有妇人日夜愁。

邵家村，一个人口不足千人的小村庄，民风淳朴、风景宜人。邵家村呈一个长方形的布局，四面布满了河道，而村庄刚好就坐落在中间，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岛。

村的西头有一个绵延数十里的堤坝，下面就是接近百米宽的蟒蛇河，为了防止涝灾，每一条与之相通的支流都修建了水闸，而这条宛若银蛇的大河就是盐都县百姓的母亲河。

樊妈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村里生活着她众多的亲戚朋友，包括外公、二姨妈家。在樊绍坤来之前，樊爸樊妈一直住在外公家，而姐姐樊绍慧因为体弱多病，也在前一年跟着他俩一起生活了。如今由于樊绍坤的到来，外公的房子显然已经挤不下了，樊家只能另寻住处。

只是几天的工夫，樊妈就看中了一处闲置的老宅，与外公家只相隔了一个巷子。老宅很破，但租金很便宜，是一所标准的乡下三间小屋。屋里生满了垃圾，院子里也是杂草丛生，最让人窒息的是，一座硕大的砖山占据了大半个院落，叫人难以下脚。

但当你有一个勤劳的母亲，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当樊绍坤再次踏进的时候，屋子干净了，院子也有了落脚的地方。但东房间和厨房实在是太破了，阴暗潮湿，时不时会爬出形形色色的虫子来，纵然是樊妈也放弃了。

东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一打开，瞬间就被卧室里的黑暗所吞没，如同黑洞一般，于是这儿只能成为樊家的厨房。可如果遇上梅雨，便是樊妈最愁的时候，因为屋子里总会下起小雨。于是小孩们只能一起帮忙，借来邻居家的水盆，在一个个漆黑的夜里听着雨声，与天地合眠。

但小孩们总是无法理解的，住惯了宽敞、干净的三间大屋，突然变成这个如同贫民窟一样的老宅，他们的内心是排斥的。姐弟俩曾埋怨过，却只得到了樊妈一次更比一次严厉的呵斥。直到后来樊绍坤才明白，为什么樊妈一直不愿将他带在身边，因为实在太穷了！

但庆幸的是，出租屋离姐弟俩的小学很近，五分钟便能走到，是村里唯一的学校。学校不大，只有三个教室，一个用作幼儿园，另外两个则由四个年级共享，而到了五年级他们就得去邻村读书，因为那儿有一所更大的小学。

学校的中央有一块硕大的水泥场，四周围长满了各式的花朵。每逢春季的时候，校园里一片花香鸟语，煞是好看。但体育课自有别的场地，如果在这，总会吸引住一些注意力不集中的上课学生。

于是老师们特地整理出一块空地，在校园外的西北角。原本这儿杂草丛生，垃圾遍布，如今却变得像模像样。也正是在这片还算宽广的广场，小孩们认识了各式各样的生物，有攀枝的牵牛花，有雨后的树蛙，有可爱的天牛，有吐丝的绿蚕，等等。

由于学生稀少，学校里也只配备了三名老师，几乎每一位老师都要至少教上两个学科，甚至两个年级，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代课老师。课堂上，老师们会用一半的时间来教授一年级的课程，然后再用剩下的时间教授三年级的课程。也正因为此，姐弟俩居然当过两年的同班同学，如今想来，竟如此荒唐，却又如此窘迫。

而窘迫的不仅仅是学校，还有樊家。每逢新学期将至，便是姐弟俩最难熬的时候，也是樊妈心情最差的时候，因为她得为子女们的学费发愁了。偌大的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即将开学的学生，但姐弟俩却只能坐在家中。樊绍坤这才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樊妈都不愿将姐弟俩带在身边。

他俩时常会躺在院子的井边，然后数着天边的云朵，无聊且沮丧地看着它们飘过，然后互相闲聊着，盘算着未来的路。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数天之后，樊妈终于凑齐那一百多块钱的学费。

当樊妈领着自己的两个小孩来到学校，不停地向校长打着招呼，并尴尬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校长，小孩这几天在老家的，今天才有空带来报道，实在抱歉啊。”

校长自然知道樊家的情况，但并未当面拆穿。只是次数多了以后，总会有同学调侃道：“樊绍坤，你们家的学费凑齐了吗？”说完就是哄堂大笑，只留下一张通红的脸。

而一直到姐弟俩小学结束，这个状态都没有任何的改变。樊绍坤并不知道为什么，生活对他来说变换得太快，过去每日多五分钱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他只看到每日繁忙的樊妈，以及打扮得油头粉面、却终日不见踪影的樊爸。

慢慢的，他开始明白了母亲的辛酸，明白了家中的窘迫，害怕看到她那惆怅的眼神和无助的眼泪。于是在潜移默化之间，一股强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并且扎根在了他那幼小的心灵。

樊绍坤依旧顽劣，也开始变得怪癖，连话也渐渐少了。但幸好他足够聪明，凭借着极好的天赋，总能保持在全班前三名，甚至是全镇前三十名，这在一所只有五十多个小孩的农村学校里属实可贵。

在这里，他认识了两个同学——王轩鹏和柏丰，他们既是玩伴，也是竞争者，因为他们基本包揽了班里的前三名。和樊绍坤一样，王轩鹏有着同样内向的性格和贫困的家庭，还有着一个头脑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父亲。许是深知家中的困境，只能更加刻苦地学习，所以他的成绩也是出奇的稳定，几乎包揽了班级的第一。

柏丰则不同，他跟樊绍坤是邻居，可家境好上不少，而与之相应的是，他也比一般人顽劣得多。柏丰个子不高，嗓门却很大，每天都是咋咋呼呼的，于是他自然成了众人毒打的对象。

小孩子总喜欢争强好胜，做些无谓的争辩，显然樊绍坤并不是柏丰的对手。但樊绍坤很壮，见说不过他，一把就推了过去，力气之大，一下子就将他推倒在地。年少气盛的柏丰又怎会服气，立刻就冲了过来，拳打脚踢。樊绍坤顿时被惹急了，直接一个反身，勒住了他的脖子。

“你这个王八蛋，穷鬼！”柏丰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道，手上也没闲住，不住地朝后挥去。

然而这彻底激怒了樊绍坤，怎么也不肯松手，不一会柏丰就晕过去了。见柏丰突然没了知觉，樊绍坤一下子被吓住了，他赶紧将柏丰平躺在地上。一旁看热闹的女生立刻尖叫道：“樊绍坤打死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樊绍坤也有些慌了，但只过了几秒钟他就冷静了过来。樊绍坤不住地拍打着他的脸，晃动着他的身子。许久，柏丰才醒过来，而醒来的一瞬间就开始嚎啕大哭，立刻朝家的方向跑去。

等大人们回到家，知道了一切，自然恼火万分！柏妈气势汹汹地领着自己的儿子，特意登门兴师问罪。樊妈则二话不说，对着樊绍坤的屁股就是一脚，然后狠狠地揍了起来。只听见满院子噼里啪啦的声音，直到许久才传来一声啼哭声。于是原本两小无猜的玩伴瞬间结下了梁子，只是小孩的仇恨是短暂，仅仅数天之后，两人又走在了一起。

转眼之间，暑假就到了。对于一名小学生来说，这无疑是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只是听到那两个字就足以兴奋得合不拢嘴。而对于大人们来说，亦是如此。每天午觉过后，大人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坐上麻将桌，而这个时候也就自然成为小孩们放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