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终结 尘埃落定。(1 / 2)
胤禛摇头:“不安分倒还不至于。”
胤禛长大后对外一般都保持严肃的形象——主要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份敏感, 他不想给外人留下‘爱结交人’的印象。
板着脸时间久了,自然威严日盛,他府里就没有一个敢作乱的。
后院里,福晋虽然平日性格活泼, 但意外的, 出了事竟很稳得住, 不用他多说, 三两下就把后院给震住了,会赏敢罚,胆大心细, 叫他很是满意。
只是按住了行为, 按不住人的想法和情绪。所有人都觉得他将要成为太子,入主东宫, 这种跟着鸡犬升天的兴奋之情, 怎么可能完全压下去?
下人们有些心思倒还罢了, 要紧的是左邻右舍,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
胤禛实在不想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就这么与兄弟们生分了。
还有二哥……
阿玛想废太子,自然要有一个合理的名目。
可常泰谋逆之事不能揭开, 也不可能以此将太子问罪——不然太子就只能死了。
谋逆之罪,真要落到太子身上,太子妃、石家、弘皙, 赫舍里家,索党的一干人等, 一个都逃不了,全都会死。
京城,将瞬间血流成河。
阿玛显然并不想如此, 所以才会压下此事,只抛出了两条似是而非的惩治,让朝臣们去猜,以震慑朝堂,减小阻碍。
朝臣们因为害怕自己被牵扯进谋逆,自然不敢过分声援太子,再加上伊桑阿、马尔汉等人的压制,朝堂才能暂时在喧嚣中保持如今的平稳。
可是,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胤禛提起此事,眉间凝着一抹深痕:“如今阿玛想要在维持朝堂平稳的情况下废太子,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阿玛一边与朝臣僵持,一边给太子罗织其他不至于牵连旁人的罪名,一边清除索党,特别是索额图家的势力。
打消耗战,等到太子声名狼藉,索党灰飞烟灭的时候,再废掉太子。
沈菡点头,其实,这么看来,历史上的玄烨大概就是选了这条路,最后搞出了二废二立的稀奇事,到老了,反将父子关系弄得一塌糊涂。
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的,而看玄烨现在的意思,显然也并不想走这条路。
胤禛:“要么……就只能打闪电战。”
沈菡不解:“闪电战?”
怎么打?
胤禛顿了一下:“如果没有太子,自然也就不用废太子了。”
也不会再牵连旁人了。
沈菡悚然一惊,看向平静的胤禛:你?
胤禛摇摇头,接着道:“但阿玛现在是既想快刀斩乱麻,不愿再拖延,又想保太子,尽量不伤害到二哥。”
所以事情就卡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卡得时间越久,对他们母子几人就越不利,他身边的人和事,也会愈加复杂。
当所有人都开始用看‘新太子’的目光看待他,久而久之,恐怕也会走上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连夫妻,怕都再难交心了。
胤禛看向额娘:“不但如此,一旦旧太子未废,新太子却已‘生’,则朝堂上下一定会针对您。”
额娘,将变成世人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后’。
他说了这么多,沈菡听明白了:“你有办法?”
……
“胤禛说,想和你谈一谈。”
玄烨微怔,神情瞬间有些莫测:“谈什么?”
沈菡摇头:“不知道,我没问。”
不过想也知道,当然是谈现在大家都关心的事。
胤禛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从她这里传递消息给玄烨,更像是一种告知和尊重,而不是在征求她的许可。
沈菡对他的决定也确实没什么意见。
——太子之位,这是一个敏感到不能再敏感的问题。
他们夫妻二人其实现在还没有正面讨论过这个问题。
玄烨应该是还在思量,心情复杂到暂时没空想别的。
而在沈菡看来,玄烨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他和太子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先解决好这个,再说其他不迟。
如今一个问题都还没解决好呢,就不要着急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但显然目前在废太子的这个过程中,已经有第三个人率先被卷了进去,不是沈菡,而是胤禛。
胤禛思量了数日,最后选择主动站出来,打算冒险解一解如今这个死结。
而沈菡,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玄烨明显是有一点儿惊讶的,不过也没太多想。
在他看来,菡菡生的孩子都像她,心中自有一股坦荡和热忱,这股发自肺腑的纯真正直,让他们事无不可对人言,并因此不畏惧这世间所有的阴谋诡计。
“好,那我们父子就聊一聊。”
正好,他心里也有许多考量在盘旋,父子二人聊一聊,或许对彼此都好。
......
这场对话的地点,选在九经三事殿。
所有人都被屏退了,暖阁中只余父子二人。
一桌小菜,一壶清酒,两只酒盅,一张棋盘。
玄烨的棋风沉稳内敛,布局谋划,步步相扣,显得游刃有余。
胤禛的棋风却是大开大合,攻击凌厉,气势逼人,极为坦荡,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
玄烨:“攻则有余,守而不足,未免不够平衡。”
胤禛却不这么觉得:“儿臣以为,沉稳老练与年轻气盛,各有各的好处,单看用在哪里,怎么去用。”
玄烨沉吟了一瞬,想了想倒也没有反驳,转而在棋盘不起眼处放下了一枚白子:“嗯。”
父子二人你来我往,最终还是玄烨老谋深算,小胜一筹。
不过玄烨看胤禛这棋艺确实比以往精进不少,他现在应对起来竟也有些吃力了。
一局棋战罢,父子二人一个一个往回拾棋子,准备开始第二局。
玄烨执起一枚黑子轻轻放下:“说说吧?想跟朕聊什么……”
清溪书屋里。
沈菡知道胤禛被玄烨叫去了九经三事殿后,心情就一直放松不下来。
胤祥安慰道:“额娘,哥有分寸的。”
沈菡当然知道胤禛肯定是有分寸的,但怎么说呢,胤禛要与玄烨聊太子的问题,他要面对的就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康熙皇帝。
......
九经三事殿里。
正在面对康熙皇帝的胤禛,反倒比等消息的沈菡要轻松得多。
毕竟这个问题他已经思忖了好些日子,既然选择主动开启这场对话,自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胤禛不像沈菡,他从来没有把‘阿玛’和‘皇上’割裂开看待过。
年幼读书之时,来尚书房检查他们功课,给他们讲课、教他们骑马射箭的人,是皇上,也是阿玛。
回到家里,带着他玩,把着他的手写字,在他生病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阿玛,也是皇上。
后来他长大了,出了门,朝堂上高高在上坐着的是这个人,暖阁里,教导他看折子理事,给他讲道理的还是这个人。
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父亲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种样子,并没有两副面孔。
所以皇上问话,对胤禛来说,其实与父亲在问话并无多少区别。
无非是今天的话题比以往更严肃,更沉重。
玄烨问完话,原以为胤禛打算说‘废太子’,没想到他却先提起了当年‘立太子’的事。
太子得立之时,胤禛还没有出生,但这么多年过去,众人对皇上当年为什么违反满洲传统继承制,采用了汉人的嫡长制立太子,早已经心知肚明。
玄烨也没有隐瞒,听胤禛问起他当年立太子的缘由,直言不讳:“彼时三藩正当叛乱,吴三桂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揽尽南派人心。京里的汉臣又都心思复杂,连绿营军中都多有动荡,朕未免腹背受敌,朝堂不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所以当年立太子,不过是应急之策,而非思虑周详之策。
而从最终的局面来看,这也确实是一个弊大于利的下策。
玄烨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当年了,现在突然提起,说完后就不禁有些出神……
其实,事情的源头,原也怨不得太子。
立太子之时,保成才不过是个婴儿。
是他,把他推上去的。
胤禛看了一眼阿玛,垂首在棋盘上放下一子,换了个话题道:“儿臣读史,发现历朝历代,最终能和君父关系圆满,实现平稳交接的太子,少之又少。”
不但是皇帝不可能一辈子都对太子满意,就是其他皇子、大臣,也并不会因为太子已经是太子,就甘愿俯首称臣。
父子相忌、兄弟相争、骨肉相残,数千年来,这种事情在史册上屡见不鲜。
嫡长子继承制,一种汉人发明的制度,在汉人的朝廷上尚且不能成功□□,到了满人的朝堂之上效果如何,可想而知。
——它只会更加水土不服。
玄烨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棋局,半晌没有落子,也没有说话。
……
清溪书屋。
沈菡等了一上午,结果只等回了玄烨一个人:“胤禛呢?”
“去无逸斋了。”
无逸斋?去无逸斋干嘛?
“去和太子聊一聊。”
玄烨看起来心情尚可,虽不至于立时雨过天晴,倒也不像前几日那么沉闷压抑了。
沈菡眨眨眼,不知这两父子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起来效果好像还不错?
*
无逸斋。
高无庸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门内果然毫无动静。
屋里,胤礽正在书案前习字,听到敲门声丝毫不为所动,只管写自己的。
原以为他们会像之前那般离开,结果过了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一句声音极低的通报:“殿下,四阿哥求见。”
胤礽手中的笔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