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寿宴(2 / 2)
苏衍下意识看向上座的王妃,她与以往每一次在人前的姿态都一样,几乎完美到无懈可击,论谁都不会想到她皮囊下的肮脏。有时候她恨不得把她的皮撕了,让所有人看看她的心,她的血究竟是什么颜色!可是,那个最应该信任他的人,他的父亲,首先不会信她!
苏衍平复了情绪,故作轻松地对他说:“哟,你还着急!你难道不知道若水多少人家排着队等你,就为了你能看上人家黄花大闺女,你着哪门子急?你干脆哪天扛个绣球去菜市口抛一抛得了,当天就能领个媳妇儿回家,三年抱俩,成功为人父,嗯,这倒是另一条人生之路,虽然不是很符合你,但起码符合你母亲。”
话音刚落,邻桌突然传来喷水的声音,只见西楼偷偷擦拭嘴角,故作淡定。
卫尧拖了凭几凑上去,拱了拱手诚心求教:“苏姐姐一番话让本王茅塞顿开,不知苏姐姐对男女之事可有深刻研究?”
苏衍刚想淳淳教导,西楼猛地一阵咳嗽,她虽领会其意,却根本不将他的好意放在眼里,仍旧同他们细心解释:“我虽然没经历过,但看过市面上的小本子,大抵是懂一些,起码比你们这些不经世事的老练。说来或许你们不懂,深宫之中本就没有你情我愿,历来多少皇子公主都被一纸圣恩左右命运,不得不嫁娶一位未曾谋面,毫无感情的人,甚至要昧着心同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还得人前举案齐眉,装出家和万事兴的假象。但是呢,谁又真心对谁付出?不过是无法扭转,逆来顺受罢了。”
卫尧搔了搔头,有些不解:“可是我母妃是真心爱着父皇,他们一定是例外!”
苏衍暗笑。你怎么知道你母妃就真心爱你父皇了,难道她就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者说,你一个小屁孩儿未经男女之事,懂什么叫真心不真心?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挑明了的。
苏衍笑容谦和地为他解释:“当然是有例外的,我不过是说大部分人罢了。说来说去主要是要说明一点,人活在世,什么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最终还是不能如愿。嗯,大抵是这样吧。”
卫尧沉思良久,抬头时已经换了副脸,阴郁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就像卫臻哥哥。”
苏衍终于明白,卫尧不是怀疑歌政,而是恨他没有对毓后和太子的死追查到底!
苏衍想替歌政解释,可是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今的身份,已经和歌家毫无瓜葛了。
卫尧沉浸在回忆里,不说不快:“父皇对皇兄一直很严厉,即使皇兄已经做得很好了,可还是得不到一句好话,那时候我不理解……呵,其实我现在仍旧不解,明明是父皇他自己立的太子,为何后来要那样对他,我不明白,他是他的亲儿子,虎毒还不…”
苏衍急忙捂上他的嘴,她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王爷你疯了?这宴席之上那么多耳朵,公然谬论陈年旧案可是大罪!你就不怕被人参一本,和以前那位大殿下一样被贬去晋州?”
卫尧掰开她的手指头,硬生生把嘴唇露出来说:“本王可不怕!本王一直有什么说什么,还怕他们不成?再说了,我,我又没大声说。”
苏衍叹了叹气。
卫尧不以为然,喝了杯酒,回到自己席位。
言真心事重重的,整个人毫无兴致,耷拉着脑袋,几乎要和食案融合一起。“卫臻,卫臻…”他不停呢喃,忽地笑了一笑。
西楼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淡淡的微笑着。
这桩事情是由尧王引起,一个连带三个都忆起往事,心怀悲愤,都恨不得为亡者讨个公道,看这情势怕是不会轻易结束。苏衍果断赶走言真,把这件事扼杀在襁褓,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此时舞乐暂告段落,舞姬乐师从两侧退下。长孙无争站起身,对歌政拱了拱手,笑容卑谦地说:“王爷大寿,卑职略备薄礼,请王爷笑纳。”既说着,命随从奉礼。
长孙无争一直以来都以清廉自居,鲜少参加宴席,更不会阿谀奉承,拉帮结派。别人带着厚礼造访想谋个职位都会被他拒绝,若真的看中一个资质不错的,自是竭力向上级推荐,但仍不会收礼。
是以今日有送礼这个环节,众人还是很是期待的,纷纷撅起了屁股盯着那礼物缓缓呈上去。
一层油纸下又是一层油纸…嗯,长孙大人是个有情怀的,这包装倒是很别致。
老管家拆了最后一层纸,捧起一方亮晶晶的透明物体,是貔貅。
有人大声称赞:“哇!长孙大人到底是家底丰厚,在场的除了陛下之外,也就长孙大人能拿出这般大礼!再看这造型,这细致,这色泽,竟是琉璃做的貔貅!”
气氛几乎要炸开,所有人都在羡慕,就连歌政都为此十分惊喜,没想到一直两袖清风到有些抠门的人会突然大方起来。长孙平乐得意的笑了笑,眼睛下意识瞥到坐在王爷另一侧的墨莘那边,只见墨莘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但落在长孙平乐眼中,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然而长孙无争却摆了摆手说:“各位可别再取笑本官了,这貔貅虽然名贵,却也不是稀罕物,见笑了!”
有人说:“大人别谦虚了,下官早年间有幸见过一回这貔貅,这可是临国的好东西,老工匠花了两年时间打造的,价值连城啊!”
“不值不值!”长孙无争笑着说:“这是长孙家的当铺里拿来的,早已追查过来历,不过是西域随处可见的东西,哪会价值连城啊!”
方才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坠进了冰窖。
有人压低了声音在和另一人讨论:“今晚这是怎么了,王爷送了油纸伞,长孙大人又把当铺里的地摊货拿来送,这是要唱双簧?”
那人回应:“未可知。不过今晚这俩人不想大家好过是真。”
苏衍听在心里,琢磨起来,这卫尧另有所图倒还有道理,长孙大人又是为何?难道,当年毓后和他还有过一段往事?
只是连她自己都不信。姑姑是何等洁身自好,既有了陛下,又怎会与他人牵扯不清。自己定是多虑了。
歌政倒没有被这一出影响心情,甚至十分欣慰地收下了貔貅,丝毫看不出任何不满。可是长孙无争的脸却剧烈一抽,两只眼睛里有不甘,愤怒,不解,在这一刻,统统压了下来。仓促行礼后默默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