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1章 定亲(1 / 2)
星宿海岸在《海内十洲记》上有记载,位于沧州虚境之内,慕紫苏凭借零散的记忆至此,众人却发现此处和四海并无区别,唐惊羽犹疑的问道:“你是不是记错了。”
慕紫苏眺望远方,“再等等。”
众人便听了慕紫苏的话一起等待,汤圆用树枝戳着岸边的小螃蟹,御七杀百无聊赖的晒起了太阳。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已经渐渐垂落,仍旧没有见到那片大海,唐惊羽四仰八叉倒在沙滩上,“慕紫苏你个大骗子!”
“——你们看!”画笙忽然喊道。
黑夜降临,白银般的新月高悬,在起伏的海水上倾度一层冷霜。海岸线上忽然亮起了一道萤火般的蓝光,随后无止尽的蔓延开来,一刹那大海缥碧素玉,紫贝流银,宛如星河倒灌,巨鲸宛如活着的岛屿,缓缓游动,那七彩斑斓的尾鳍晶莹剔透,瑰丽无比。
“真美啊……”
唐惊羽的灵魂好像都被眼前震撼的景象抽走了,他张大了嘴道:“是,是真的!找到了!我找到了!!”他冲着大海喊道:“师父!我找到你说的星芒海域了!!”
他嗷的一声尖叫就冲进了大海中。
或许是天性使然,君迁子这个鲛人对大海总有莫名的向往,他如同被什么召唤一般,痴痴的走向大海,荧光般的波浪拂过他白皙胜雪的肌肤,宛若天人。可惜的是他蠢笨依旧,一个大浪便将他卷入海中,幸亏观音奴眼疾手快给他拽了回来。
烛龙潜入海底掀起滚滚浪潮,汤圆御剑带着顾臻臻乘着海浪,背后还能听到顾修缘的叮嘱声,“别走太远,当心一些!”他望向汤圆已经消失的身影摇头笑道:“真是不让人省心。”说着,他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披在小颂单薄的肩头上。
慕紫苏轻轻用手撩起海水,流萤般的水顺着她的掌心落回海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黯淡了下来,顾修缘他们不见了,汹涌的海水也渐渐平息,景象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模样。她忽然听到一阵清沥的哭声。回过头,她看到了幼小的自己,正在冲他发脾气。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我好,有什么用!我还是个不能修真的……废物。我这样一无是处,你不要管我了!”
他笑笑,摸摸她的小发髻。
曾经令整个天界都闻风丧胆的阿修罗少君竟然沦落至此,真是令人唏嘘。
她小小的慕紫苏五官都愁得皱在了一起,抱着膝盖叹息道:“要是有下辈子,我不想做人了。”
肖贤饶有兴趣的问道:“饕饕想做什么?”
“去做小猫,就是村里大白的那种,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多快乐。”
“那若是饕饕变成了小猫,见到我,就对着我叫两声,我便知道是你。师父带你回家,还给你做好吃的。”
曾几何时,他逢人便炫耀他家娘子——她对武学的热爱和专注是他远不能及的,所以她的招式才那般随性自由,元气浩瀚如汪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今她却失去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力量。
可就算她不能再成为与他并肩作战的知己,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世上最好最好的饕饕。
眼前的饕饕和师父随着一阵海风拂过,再也不见了踪影。
慕紫苏猛地回过神,便听到顾修缘道:“我以为你又在诓他。”
“你以为我是你么。”
“……”
她眺望远方的眸子里染着淡淡的星芒,“那年我也等了很久很久,才看到这般美丽的盛景。也不知日后,我还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也不知,他是否还愿意再见我。”
顾修缘从唐惊羽的乾坤锦囊中取出几坛子如意长生酒,每年九月间,顾修缘用半开的菊花,连带少许茎叶一并捣碎,拌和在蒸热的秫米醪酪里发酵,到来年九月,开封榨酿而成,又用莲花捣碎,浸入酒内,使酒具有莲花的清香。饶是尝遍天下美酒的沈七欢都对如意长生酒爱不释手。
顾修缘将酒坛扔给慕紫苏,慕紫苏反手拽住了绕在酒坛上的红绸子。
“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说的。”
慕紫苏仰头痛饮,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在很多很多年后,顾修缘有了徒孙,甚至他的徒孙都有了徒孙,他们被长生宫的弟子们都要称为祖师爷和祖师婆婆,慕紫苏依旧忘不掉,在自己最无助最绝珈蓝道:“掌门你不要顾着一个人喝,还有我们!”
顾修缘为众人斟满酒盏,大家刚要举杯,
唐惊羽打断了他们道:“等等!还差一个人!”
众人看着他从乾坤锦囊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傀儡人,羽衣鹤发,姿态端庄,手里持着那把袖珍又精巧绝伦的却邪剑。
观音奴惊喜道:“婆婆,是阿公哎!”
唐惊羽举起肖贤的傀儡人,让他环顾四周道:“先生,这里很美对不对!——还有紫苏,她也在!她好好的,我们也好好的!”
慕紫苏颤抖着,想伸向他的手忽的停滞,最终还是别过头。
画笙看出慕紫苏的异样,和顾修缘交换一下眼神道:“今日为这坛好酒,为这美景,我们不醉不归。”
顾修缘道:“这一杯,敬我们,敬先生,也敬天下!”
那一年只有十六岁的慕紫苏一无所有,左手一把刻着‘却邪’的木剑,右手领着她迷迷糊糊的师父,就这样踏上了寻仙的旅途。
那一年招瑶山上的那个小道士也一无所有,肩上扛着重重的扁担,穿着缝缝补补又三年的道袍,竭尽全力的要喂饱嗷嗷待哺的师弟师妹们。
那一年……两个一无所有的少年没有神器宝物,没有通天之力,硬要闯那龙潭虎穴,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到遍体鳞伤,一次又一次的又冲了进去。累了就背靠着背,相互守护着入睡,喝同一壶水,打到的猎物一人一半。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脏。
后来……他们身边又多了三个人。他们一起挨揍,还被大门派的修士们嘲笑。
唐惊羽那个笨蛋总要拖后腿,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坏不了的好事。每次做任务,他们必定要去找中了‘鬼打墙’的御七杀。
俗话说得好,有危险的时候肖先生是最安全的,没有危险的时候肖先生是最危险的。最后看来只有堂堂无双精兵少尉燕辞,是最让人心安的存在。除非中途遇到什么有趣的案件,他就消失不见了……
后来,他们一起陪唐惊羽寻找他年少时荒唐的梦,帮御七杀破解鬼打墙,顾修缘都搭上了他师父留给他的传家宝。为了帮被开除的燕辞对抗不公,他们甚至偷天换日,诓到了天尊的头上。画笙和珈蓝历尽九九之难,终成眷属花好月圆,本该退隐的他们,却要报长生宫的恩情。谁能想到当初红辣椒似的小绣娘,如今是可呼风唤雨的顶级气修,长生宫大事小情她都一手包揽。珈蓝的风头虽被他的小娘子早就盖过去,可只要他一出山,九州的杀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还有冬青,白衣,那些曾同他们一起打天下,却中途失散的伙伴们……
大夏皇宫千灯长明,晕染在龙椅上彻夜批阅奏折的赵约罗的眉宇间。
狂山军营枕戈待旦,蜀地唐门绿竹盈盈,唐煜一一为疲惫不堪,倒在傀儡人脚下呼呼大睡的唐初一和神机营弟子,盖上了薄被。
玄策府那不可一世的君王将权倾天下,宏图霸业悉数敛于袖中,对麾下虎狼之师做最后的部署,只是,许多人都看到了,他的食指指间多了一枚如猫眼般的红宝石戒指。
闲鹤楼一片废墟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盏又一盏的莲花灯。像在为那些芳魂指引回家的路。
直到五更,紫禁宫那清瘦却挺拔的身影才冒着风雪从内阁走出。
哪怕长夜不尽,他们依旧相信着,天光将明。
众人喝得七荤八素,嬉笑怒骂,不远处躲清静的慕紫苏解下腰间的绸带,从御七杀给她锻造的剑下中取出那把断裂的却邪剑,轻轻抚摸着剑身。
——本想一死了之,可是现在没办法,我放不下他们……还有我们共同的愿望。
若真有来世,我定要千方百计的寻你,可那时想必你已不记得我。这样也好。我不会告诉你我们的过去,我只愿你遇到一个真的信你,爱你之人,而我则会永远守护在你的身边,就如你过去那般。
顾修缘远远的望着她许久,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每次同她说话时仍旧紧张不已,也不知她还生不生自己的气了。
他犹豫许久还是来到她身边,清瘦的手指摩挲着酒杯,道:“是我不好。当日并不知七爷的事儿,”
她忽地打断他道:“明日,我们再去寻吧。”
“什么?”
“天涯海角,一定能找到飞升之道。”
顾修缘的双眸忽的明亮起来,她总能照亮他前方的路。
他轻笑道:“好。”
高大的礁石上,观音奴临风而立,肩上搭着鹅黄色的藏星伞,她的歌喉仿佛是瀚海深处的海妖,深冷幽远,又带着妖异般的魅惑,将人们毫无防备的一步步带入她编织的梦境,亦或是捕猎的陷阱里。歌声随着海风一直传向最远的天际。她坚信肖贤一定能听得到她的思念。
众人听着她的浅唱低吟间渐渐沉睡过去,大海也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顾修缘忽然听到慕紫苏痛苦的呓语。他猛然睁开眼,看到背靠着巨石的慕紫苏身下流了一大滩的黑血。
想必是前几日万蛊窟的毒障未清,她又为治疗沈七欢耗费大半元婴血又对伤痛置之不理才愈发严重。
顾修缘搭上她纤细的手腕,感到她身体里有很多种力量横冲直撞,他猛然睁开眼,惊愕的看向她。杂乱间,他感受到了她体内肖贤的力量!是那太初之心么?如同婴儿般纯正而柔顺,仿佛正在苏醒……
一道正气凛然的元气贯入慕紫苏的琵琶骨,短短片刻,顾修缘便将她体内的余毒吸入自己的体内。
随后顾修缘盘膝而坐凝神静气,口中默念,“万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专气致柔,能婴儿乎。”
他曾在肖贤的指导下一次又一次完善坐忘论,又将道德经贯穿其中,力量已然超过白止那版的数倍。
可昏迷中的慕紫苏依旧眉间紧皱,不停的呓语。
“做恶梦了么。”
“师父……师父……”血泪顺着她的眼角淌下
他记得肖贤所说,每每她梦魇,他都会给她讲故事。可顾修缘只会讲连汤圆都不爱听的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