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理想主义的偏执狂(1 / 2)
霍海恩从不认为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父亲霍廷身为全寅州最大商号寅盛商号的东家,算是为他的家庭带来了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取之不尽的财富,一家老小都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坐在家里等着银子就一天天入了账,结识的都是各路达官显贵,享受着土皇帝一样的待遇。
不过可惜的是我们的霍海恩小少爷享受这种待遇只有不到四年的时间,在他还没开始记事的年纪他就被送去和那些朝廷官员一同出海搞贸易了,要说开创先河的就是那个叫郑和的太监,整个大明在好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远洋的狂热中。
很显然他的父亲也算是这种狂热的附庸者,在他看来能够出海远洋去外国深造就是能够扬名立万的出路,正好自己家中一妻一妾各有一子,小妾生了长子霍晟,夫人生了次子霍涟,也就是霍海恩。
在他霍廷看来,老大霍晟性子刚烈奔放,但是缺乏了一个商人该有的精明和隐忍,而霍涟则是恰恰相反,从小就展现出了同龄人没有的冷静与机敏,面对一切情况在短暂的适应以后便能够掌握局势变化。
但像是为了均衡一样,他的性格几乎可以用懦弱来形容,如果让他接手家族的话搞不好能给直接拱手让人了,毕竟全寅州对自己家族觊觎的势力可是多如牛毛。
所以他做出的选择是,留下强势的老大霍晟,冒着极大的危险送霍涟与那些朝廷命官一同出海。
他做这些选择都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霍海恩出海回来的话短则五六年长则十几年,在此期间靠着家族的势力霍晟是一定能健全地成长起来的,未来的他一定能够撑起家族的下限。而想要让霍家强盛下去必须有一个更强的领导人,为此他必须要做出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这只投资的股就是他霍海恩。
要知道,出海这件事动辄朝廷大量财力物力,途径各个国家,要是风平浪静还好说,遇上个什么狂风暴雨,倭寇袭击,那恐怕只能是九死一生了,毕竟血淋淋的先例就在他们面前摆着的,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但要是霍海恩能够顺利从数年的远洋中回来,到那时的他必然是脱胎换骨,常年的历练一定会磨炼他的心智,并且让他和那些朝廷命官成为过命的交情,发展自己的人脉,让他成为一个真正有勇有谋的男人,能够一手承担起整个霍家商号的领导者,家族的上限将由他提升至最高,到那时,霍家商号绝不会局限于寅州,他要让家族在全中原开枝散叶
当霍海恩能明白这些的时候,他已经十二岁了。
不得不说,霍海恩的确是一个天才,他对于这件事情的认知和父亲的规划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在他看来,自己纯粹是一个父亲用来统治家族的工具而已,说的更难听点就是牺牲品,自己的人生能否有个好的未来纯粹取决于自己能否平安回来,一旦自己因为什么原因最终死在了海上大概父亲都不会流一滴眼泪吧。
也正是因为早早意识到了这点,他对于自己的家没有一丝留恋,甚至宁愿在海上就这么
漂泊一辈子,永远不要回去接受这个该死的家族重担。
只是因为有这么一个男人,他的出现彻彻底底改变了霍海恩的一切。
“他叫钟言瑞,是同行的神机营武官,一个很有个性的男人。他是船上对我最照顾有加的人,前前后后和我一起航行了将近十年,我所有的知识都是他传授给我的。也正是他告诉我,能够安心是人至高的幸福,而能够让他人安心是更伟大的事情。”
“他也告诉我,父亲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整个家族的人都能够安心,而为了能让其他人安心就必然有牺牲,他牺牲的就是身为他儿子的我。”
“当我知道这点时我的心情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我一直认为能够让这么多人都安心的他是很了不起的,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不公平,凭什么那个牺牲的人一定要是我呢,明明我也该度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明明我没必要去面对这些我不该面对的一切”
“如果我没走,母亲她就不会因为思念成疾,发了疯,最后被父亲当成鬼上身赶出了家门,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在了大路上”
“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十五岁了,距离她去世也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坚持着完成了这趟航行。要说原因的话,一是我对母亲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模糊了,甚至失去了思念的能力;再就是此时的航行已经接近尾声,最多三年内我就可以回去了,此时的我要是放弃,这十几年的沉没成本实在不是我能够承受的。”
“我要做的就是完成这趟历时十余年的航行,回到家中,做好一切准备,在合适的那天接手寅盛商号。只要得到了商号,我就有足够的资源去实现我的抱负了”
“我要向他证明,我可以让每个人都得到安心,而不去牺牲任何一个像我一样无辜的人,我要让他亲口承认,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安心,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他那赤裸裸的野心。”
“追求自己安心的人或许是自私的,但为了他人安心付出一切的人是无比高尚的,钟言瑞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能够安心,那么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不知何时二人已经坐在了路边的护栏上,这里算是中月区比较远离繁华地带的边远地区,没有参天的高楼,没有窒息的压迫感,他们能够清晰地看见凌驾于黑夜上的那轮皎洁的月轮与漫天的星空,仅仅是看着它们就已经足够为二人带来前所未有的精神享受了。
“所以我很羡慕你啊,你有勇气对着你的父亲做出这坚定的反抗,你有勇气对着他说出那些充满决心的话语,大声告诉他自己的追求这些都是我想要做却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
霍海恩低下了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能够说出这些话语就已经需要自己莫大的勇气了。而坐在她身旁的何素沫则是一直看着霍海恩的侧脸,一言不发,只是在她的眼神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一些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