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接着打?(2 / 2)
公子建看了看子明,笑着招手道:“这位……义士,可否请你移几一叙?”
“阿耶?不叫我痴氓了?那便好说!”
子明端着小几、拎起草席走到公子建旁边,大大咧咧的在地上一摆,大体与德沛相对,便懒散的斜靠在小几上,好像从来就没长过骨头一般。
“你怎么如此无礼?公子面前全无坐相……”
还没等德沛说完,子明伸手便从公子建桌上抓了一把黄豆,一边往嘴里抛着,一边嘲弄道:“这么大一个人,自己都不会铺席置几吗?还得人伺候……哦对了,你那是牛蹄子……”
小厮正埋头摆设,一时没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德沛气恼地瞪着子明,正要发作,却见公子建抬手示意,他只好压住火气,问小厮道:“你们这酒舍里,可有什么热的吃食?”
小厮想了想说:“眼下就只有热汤泡粟饭了,还有酢葵可以下着吃……”
德沛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心里还惦记着炙兔肉,但又知道那是给小童们准备的,他要甩开后槽牙,没个七八只兔子都打不了底。
子明把着一切都看在眼里,笑着揶揄道:“粟饭啊,那粗食连天子都不吃,贵家公子和贵家牛,还是等明日去县城里寻精食吧……”
德沛听着话风不对,急忙瞪着子明,双手向东揖礼道:“汝怎可把天子说得如猪狗一般……”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
德沛顿时涨红了脸,知道自己又被子明戏耍了,无奈公子建又在掩面憋笑,对他连连摆手,他只好一拂袖,随着小厮一起走向酒垆。
公子建见旁人都已经走远,便举起羽觞敬酒道:“义士,敢问高姓大名?”
子明单手抬起陶制耳杯随便比划了一下,没有喝又放回到桌上,懒撒地说:“义士可不敢当,真是世风日下啊,你们这些世家公子如今问别人名前,都不先自报家门吗?”
公子建哈哈大笑,饮下一觞酒说:“能于沙陲中庇护这么多老幼,行义举者自是义士。我们主仆二人从东都洛城来,在此处游玩兼探访商路。方才与你交手的,姓典名盈,字曰德沛。至于我,如蒙不弃,唤我公子建即可……”
子明听罢翻身而起,先行了礼,然后夸张叹道:“还真是失礼啊!鄙人姓徐名炯,公子可唤我的字子明。我乃并州雁门郡平城县浮头村人,祖上前朝时为琅琊徐氏,为避乱先迁居幽州,复迁于并州。几年前族中本来要举我孝廉,还要给我安排亲事,但我偏偏不好艺文喜任侠、游荡不羁爱鹰狗,便偷偷跑到这大漠边陲做游侠,一去已三五载。”
说罢他斟了一觞酒,主动敬了公子建。公子建与他饮过一觞后,叹道:“当真如此?那你倒是与我,甚至与家翁都意气相投……”
子明见公子建眼神玩味,也满脸堆笑道:“公子所言若当真,子明所言便果然……”
两人相视片刻,便都哈哈大笑起来。出门在外,尤其在这种凶山恶水之地,人人说的话都是真假参半,彼此就都没有必要纠缠太多,意气相投才最是难得。
另一边的德沛与小厮走到酒垆旁,看了一眼已经在一杯一杯复一杯的公子和子明,稍有几分忧心问道:“这个子明,真如他自己所言,是世家大族?那些小娃为何都唤他作阿兄?我家公子年少豁达,容易轻信旁人……”
小厮明白了德沛的意思,说:“休要听他自夸,我听宫老说,当年堆谷集还是一片乱尸堆骨之地,他正是在这里遇到半死不活的子明。后来这里成了现在的堆谷集,子明时常出去做悬红的营生,有时便救一些因战乱失了怙恃的孩童回来,以悬红和捕猎所获养之,兼补贴一下酒舍、接济集中商户。不瞒壮士,两年前鄙人随家主来此地时遇到匈奴,家主连同伴当死光,鄙人也只剩一口气,还是子明把我救回来的……”
德沛听到这里,不由得拊掌赞叹:“好个大丈夫!弃身于锋端之上,养衿、寡、孤、独、废疾者于乱世之中,实乃大义耶!刚才险些错杀了他!”
小厮一脸不屑道:“你?杀他?你可知他为何被唤作‘犀利郎’?我听宫老说,他若是动真格,可是能舍己身以作兵刃的。他刚才可连刀都没出鞘,根本未把你看作对手……等等,衿、寡、孤、独……你说谁是废疾者?可是在说我?”
德沛完全没理会小厮的抗议,而是带着满眼歉疚和欣赏,看向与公子建推杯换盏的徐炯。他整理好衣冠,便大踏步地走了过去,打算重新结识一下这位他心里的大丈夫。
小厮本还想争辩,不料老集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拎着长尾勺就从后堂杀将出来,追打着小厮道:“你就是废疾者!老夫给你打作废疾者!让你多嘴!你迟早死在这张嘴上……”
酒舍众人看见这两人满堂追打,知道好戏来了第二轮,纷纷拊掌叫好。刚才那个被吓晕的绿泽军,此时也终于缓缓醒来,晃着脑袋眯着眼道:“我这是死过去多少年?他们怎么从小打到老了……”
正热闹中,酒舍的门再次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是血、脸上数个血窟的壮丁倒在地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尸……尸奴!杀来了……”
话音方落,一个全身被黑袍包裹的人,挟着一阵死鱼般的腥风跳入店里,刚好踩在壮丁头上。壮丁的头仿佛寒瓜一般碎裂,红白的瓤子迸射到了刚追至门前的小厮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