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1 / 2)
仲元犟着说今儿个有个急事顾不上,再哪天转到垴尔沟一定来的。
临走时仲元亲惯了下干儿子,胡子茬茬扎得干儿子睁开眼“哇”的一声嚎了。仲元亲切地笑了,说:“嗓门大,贼都怕,又是一条好汉。”
他担上货郎担摇着货郎鼓离身走了,孤单的背影一斜一斜地。
家义恓惶不止……
后洼的后坡上仲元又碰上了伸长脖子抱着刚满月的烟儿,来回走动等着碰干大的张焕才。
两个人见了面感叹着……
他给烟儿挂上了那块刻有“如意”的银锁锁。
家义落户海喇都三四年中已经换了三任知县,给他挂匾的王知县到别处当官了,来了个旗人朱知县勾子都没焐热几天又走了。
最近从湖南刚来了个常知县颁布固原直隶州饬令:兴办学,栽杨柳,修城堡。
这在海喇都掀起了不小的动静,乡董土绅抱怨常知县搞得太猛,说四脚土都没踏到就想整个锤子出来。幸好有黄青县丞鼎力的帮衬,饬令总算慢慢地执落了下去。
城墙、堡子、窑窨子都是防匪躲贼避敌用的,所以“县府修城,里长修堡,甲长修窨。”
海喇都的堡子古时有名的就有如:干盐池堡,郑旗堡,杨郎堡,打拉新堡,关桥堡,脱烈堡,李旺堡,新隆堡等三五十个。但多在同治兵燹中破毀,只留下颓废中荒凉的凄美。
堡子以姓氏、地形为名的满喇都也比比皆是:薛堡,李堡,马堡,朱家堡,田家堡,贾家堡等;堡子梁,堡子湾,堡子嘴,堡子峁,堡子坪,堡子洼等等。
赵里长在鸭儿嘴组动人员为赵姓庄民夯筑了一座占地近六亩,高八米,基四米,顶二米宽的方形有角楼射孔的村堡。
拉着夯绳的赵里长大喊着说:“只堡子能装下鸭儿嘴所有活物,鸡狗驴猫不说,哈包它们肚子里怀的,土匪来了咱们站着堡子墙上脱了裤子,把大毬掏出来尿泡尿奏能浇死骚死那些匪娃子,用不上拿刀放箭打枪。”
“对!把咱的红枪留下来专门戳女人”。一个矮个子兴奋地喊。
干活的人一阵哄笑。
赵万氏提着一桶小米米汤走过,跟着干笑着,露出了她白光光地一口好牙。
自从她把兰香卖了后,赵里长没给过她好脸,话不多说,要说就是夹枪带棒,冷眉竖眼的损她。
兰香走后,赵万氏像变了个人,低眉顺眼,温柔小心地顺应伺候着男人。赵里长不理她,她会咽咽地涰泣。赵里长更不睬了,心里气得骂:“女大五,赛老猪;猫嚎老鼠的假慈悲。一头黄鼠狼。”
赵万氏答应过,娘家给他的一头青骡子幺来了,但没有留下,只卸下了骡子背上的一石胡麻,还外加一杆绿玛瑙嘴,铜烟斗子的大烟枪。
里长的脸才不太青了,但嘴里骂赵万氏:“还不是你整天门台子上低头孵卵得羊毛袜子换的。”
鸭儿嘴的人本来商定好了在山岇上打建堡子,赵万氏费了几天的功夫,用十万分温柔给赵里长建议说在山下打离水近……她宰了家里两只鸡,搭了一壶她自己酿得糜子酒,让男人招待了庄上几个说得起话的人,然后堡子就套在了她家门前的两亩地上,在她家院里。
她成功地把村堡变成了家堡。
崖窑:比起堡子来,崖窑就少了个夹板打墙,把崖面劈刷了全靠人挖。一般在向阳土质好的高崖隐蔽处挖一个深洞,通过通道将几个窑洞串连。它有通风透光的风口、茅坑,有锅灶土炕水缸,存粮放物处。大一点的崖窑,人牛羊牲畜都能容纳。人从长木梯架爬上,人到窑里再把梯架抽走。
家义领着垴尔沟的人把后山几个过去躲土匪用过,在半山腰崖上离地很高的山洞扩葺修缮了一遍,算是有了垴尔沟防土匪的窝点。
地窨子:一般在地面挖一深洞,高撞不上头顶,宽能进出不挤,深不限。里面有拐窑,容人存物,上有通气口,洞口有乱草伪装遮掩来躲匪避敌。窨子洞和崖窑都是人偷生避难的场所。
海喇都叫窨子洼、窨子沟的地名很多很多,也说明这里是贼盗的家园,土匪的故乡。
还有些人急了到黄土胡圈陷坑里避过难,但下去的多上来的少。
——战乱年代,人命不值钱。惊慌逃避,躲命苟活,在窨洞崖窑跑土匪的人,时常像风中的蒲公英,自己都不知道飘在哪落在哪死在哪!只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易祥甩着小辫子往梯架上爬,短胳膊短腿的扭着身子进了崖窨子,窜了几个拐窑,耍着不想下来。家义喊了几声,浑身是土的他,小屁股撅着在梯架上一直挪着,脚后跟就是落不了架杆,做活的人被惹失笑了说:“谁上去给抱下来。”
家义说:“有本事上去,就有本事下来,不来管!”
易祥只能咬牙淌汗连吊带拽,呲弹了半天溜了下来。满脸黄泥黄水,滑稽地又把人惹笑了。
人们私下悄悄说他:“不来看是个抱疙瘩,像何家人呢,聪明有根,胆大有种。”
易祥成了家义的跟屁虫,尾巴一样甩在家义后面。
常知县在海城城郭,柳州堡附近、天都山、莲花山、寺坊庙观、家户门前、沿路沟坎护壕大力提倡栽树。榆杨柳杏李槐枣椿杜梨白蜡等,只要寻到树苗,春秋先栽移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