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2 / 2)
一会儿窑门一响,金宝出来了,跑到碾盘跟前拿了个二面馒头就咬。
用凉斗帽子扇着脸上汗的仲元问他:“金宝,你大吃完了吗?”
金宝顾不上言喘,眼睛直盯着炒豆芽,可他没筷子夹,老六喂了他一口,金宝嚼得咕唧咕唧地响着,嘴鼓起的样子,人看着又爱又心疼。
“慢点咥,不来吔住。”陈六把筷子递给他说。
“金宝,你今儿吃哈撒!”陈六喝了嘴米汤问。
“我大不让说。”
“不说奏不来吃。”陈六装着要夺金宝手里的筷子。
“荞面黑馒头。”
“撒菜?”陈六又问。
“腌罗卜,酸菜,扁豆子汤。”金宝怕他要筷子,边吃边说。
“你们没有炒菜吃,我比你吃得好,金宝你再天到只达和我吃。”
“我大说了,你吃好了好干活。”
“你大哈说撒?”老六装着又要夺金宝夹菜的筷子。
“我大说你日鬼很,吃罢不舔碗,不嗦筷子,懒怂一个。”
“你妈好,还是你岁妈好!”老六说得岁妈指得是兰香。
“你岁妈好!”金宝只顾吃豆芽,头都不抬的给陈六答着。
仲元实在忍不住,呵呵了几声。老六倒是不生气。还逗着金宝想问撒……
窑门拉开了,传来焕才的声音:“金宝你把皮夹紧,给你瓜大胡筛撒着呢!”
又一看仲元在又说:“他干大撒时来咧!赶紧到屋里喝水走。”
又对着陈老六骂到:“亲戚来了,你皮悄悄地只顾日嚷着咥,早不言喘,赶紧碾场起!”
又给金宝说山坳里刚才有驴队过去,叫他背上粪笼拾粪去,睌了别人就拾了。
安顿完这些,他这才拉着仲元要进窑里炕上坐。焕才戴着褪了色有口子的瓜皮帽,短襟破烂,大黑裆裤污垢,补丁摞补丁,仲元看他穿得还不如陈老六。叫人觉得焕才就是个扛长工的。
仲元知道焕才节俭,家从细处有,但不至于到舔碗这般省。恐怕真个像他刚才卖货时几个庄里人闲谝时,说焕才细的怂疼呢!要全家人都把屎尿全拉撒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是个肥水不留外人田的穷怂鬼。
焕才出门一担粪,进门一担土。几年来牙缝里省,汗珠里摘。勤俭持家的结果:攒了点钱,盖了房,置了些地。但地是多了,全家人吃得穿得少了。
兰香从一个丫环华丽转身成一个地主婆!刚开始她见不得焕才那扣门吝啬鬼样,不满过骂过他。但时间一长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再说身份、地位她也变化了;也觉得她从一无所有变成上百亩土地的地主婆,她渐渐地有了占有者的欲望;她想着焕才有的就是她们家有的,她们家的就是她儿子的,她儿子的就是她的;何况她还有一个偷着吃大烟的不良嗜好。
她只能和焕才一起节俭过比别人细省的光阴,苦干发家。她必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仲元没进窑。
兰香从窑里出来,人缓了,肤色渐白,成了身材丰腴的美少妇。
她两年内给焕才家里添了两丁:大儿子叫张明和,小儿子叫张明远。小的刚出月几天。
她偷吃大烟有瘾,胎儿在腹中已中了烟毒,娃从母亲肚子出来后,必须用一嘴大烟喷脸才能啼哭。她三个娃娃都是刚生下,一嘴大烟喷活的。
——海喇都凡是吃大烟的女人养娃娃,丁婶都用这法子。丁婶出去接生有了名气,穷乡僻壤的后洼渐渐被许多人知道。
兰香“一女两男,登上天坛。”
她让烟儿喊仲元干大。烟儿却使劲往兰香身后躲着烟儿脸上小模样长得像兰香一样好看。仲元想着干女儿长大后长像但愿像她妈兰香,可别长得像焕才的棒棒脸一样。
仲元把烟儿抱起来亲惯了一下,烟儿却被他的胡子扎哭了。
仲元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红头绳给烟儿,让烟儿扎到两个羊角辫上,说女子娃打扮得漂亮才好看。
仲元把焕才叫到远处,给焕才提醒了防土匪的事。焕才听了半张着嘴巴,怔怔地望着仲元……
他棒棒脸上的小圆眼绷大了许多,眉毛眼睛和鼻子间的距离拉得越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