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1 / 2)
绑来的娃娃同在一个窑里吃喝拉撒睡。金宝性子孤僻,不说话,他在窑炕边上被人欺负赶下了炕。
金宝睡不上炕,吃不上馍馍。一个大黑头的娃还把金宝赶到窑脑拉屎尿尿的黑处叫蹴着。易祥看不惯,一个大肘把大黑头打了个趔趄,其他几个娃娃扑来,又被易祥打倒。
易祥成了窑里的娃娃头,金宝给他捶背穿鞋。金宝靠墙睡觉了,实现了他“在家靠娘,出门靠墙”的愿想。
他一边咥着其他娃的黑馍,还把大黑头赶到他原来蹴得窑脑处闻屎嗅尿。
两人被赎了出来后,几年没见,直到他大张焕才提意让家义带着他们几个贩苦盐,他才在垴尔沟见了长高了的易祥,才知道是原来帮过他的“票友”。
从打拉池到固原、平凉走了几年盐,他俩越来越好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家义不跟时,他俩结对出走,除了庄子里的壮勇,他俩还时不时带上褡褡里装着《千字文》《百家姓》的易臻、易庭、明和、明远。
用易祥的话:“让弟兄们出来都瓜识瓜识。”
一行人静静地在山路上行走,南风温柔地吹着,天空中晚霞斜照,十分壮观。
那弯曲伸展在霞光中的土路散发着山草、野花浓郁的气味,同时夹杂着驼骡牲口的一股子草腥味。
黑夜降临了。
大地罩上了一层黑幕,月明星稀,萤火虫暗中飞舞指路。草丛中一只蟋蟀开始唱歌,许多夜虫不甘寂寞,大合唱拉开了序幕。
易臻抬头仰望着高远又深遂的夜空,时隐时现的月亮和一闪一闪的星星下,美丽的夜空下他想起了心事。
他想烟儿,烟儿高挑、细眼、清纯,钟灵毓秀。烟儿却在三月出嫁了。本来他焕才叔有意把烟儿许配给他,还带着烟儿来过他家几回。可他大一直不给焕才叔回话,烟儿出嫁到了东山里古城川下的牛耳塬了。
烟儿出嫁时嚎着不想走,最后被硬架上驴走了。易臻心想:怕是为了他不肯出嫁吧!
“想撒尼!哈不快走。”家义转过头喊快要掉队的易臻。
“何叔,咱们要不要绕开石岘沟,从东沟走。”金宝悄悄地问,生怕人听见。
“不绕咧,南旁个下。”家义回头又看了下易臻,催他别磨蹭快走,说懒驴上磨屎尿多。
“今年买路的份子钱交了,不绕咧!只一趟走好给易祥和你把媳妇娶进门。”家义吃着旱烟锅说。
这时易臻奔腾腾地跑上来对父亲说:“大,怪很,后面一个狗一直跟着咱们,从盐场到这儿。”
“哈看见撒!”家义脸一凝。
“头上好像有道绿光。”
“狼一个!火折子找见,准备点火把。”家义给大伙说并叫易臻走中间。
出哨子沟时家义拉得一匹红骡子喘起了粗气,颈上的鬃毛硬了像是立了起来,后面的几头骆驼和驴跟着不安分了。打响鼻的打响鼻,仰头挣缰绳的挣缰绳,在乱呲弹。
哨子沟口逐渐宽展。前面传来一阵怪异吓人的杂声,家义赶忙吹着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远望去:一个背着包裹的人站在两头狼中间,啊啊的喊着,手里抡着棍子转着圈不让狼上前扑咬;那人转身对付后面的狼时,前面狼一扑咬住了人的裤腿撕扯;那人撇掉棍子,弯腰直接双手掐住狼的脖子在地上翻滚,后头竖起尾巴的狼卷唇露出白牙,跃起一嘴咬在那人后背上。
已经翻爬在狼身上的人顾不得啃在后脊背上的那一只,双手扳在狼嘴上,“啊……”的一声一用劲,“咔嚓”一声,身下这只狼不动弹了。
那人的这声“啊”让人听着撕心裂肺。尖锐声响彻黑夜,天地间是一个女人凄厉绝望地怒叫与发泄。
肩背上那只狼的牙可能嵌入她的骨缝,她站起来甩都没甩不掉。
家义领人呼喊着打火把来到她跟前时,那狼才松了口扯了女人背上的一口块肉跑了,然后尾巴竖起屁股撅着,身体前低后高的一拱,把嘴插向地面凄孤地嗥了几声跑开了。跑时还不忘回头用绿眼睛盯照一阵子那女人。
家义赶紧脱下褂子,连忙按在那已经跌倒昏厥了的女子肩背上,又改下他两丈六的布腰带缠紧在她肩上。
“万物有灵性,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就是报仇。这女人怕是与逃了的狼结了仇。”家义边包扎边想。
金宝喊着陈老六的儿子七十过来帮忙,他已把那头死狼鼻唇和四个蹄子割了道口子。他叫七十和另外几个人吹气剥狼皮……
血气弥漫后他把狼皮送给了易祥,倒了肚子杂碎后剩下的狼肉,他说到了前面烧了改个馋。
家义打着火把前面带路,让大伙给牲口蒙上黑眼罩人牵上走,尤其是驴。
驴在走夜路时看见黑暗中狼群蓝幽幽的目光,四蹄会抖作一团,狼群围过来时,驴站不住会躺下瘫痪不动,因此驴儿的得名叫“狼干粮”;马和骡子见狼连踢带刨,无所畏惧,干不过时还会驮人逃跑。
四头狼在家义两侧,斜插着交换着跑,正面的几头呲牙咧嘴呜呜地低吼着却不进攻向后退着。家义让拿刀的把刀亮出来,说:“狗怕弯腰狼怕刀。山里的狼怕刀,草原上的狼怕绳。”
殿后的易祥伸着脖子,眼睛向前面父亲的方向直瞅,还时不时扫下潘六九拉着搭载金宝送给他的那张狼皮的驴背子。
他心想回去硝熟了做个冬暖夏凉的狼皮褥子。
他把手里的五尺棒刚捣向前面驴背上的狼皮,他想翻看一下,这时,忽然觉得肩头上谁两个手搭上了。他是殿后的,后面没有谁了!他以为是易臻掉后了,想回头说撒火色了还耍。又觉得一股热气夹杂着腥臭气顺着南风从脑后传来。
不是易祥,是仲元岁大讲过得“狼搭肩”,此时人只要一回头,喉咙致命的软处会暴露给狼嘴,咔嚓一下,一招毙命,狼就吃人了。
易祥紧张的汗毛竖起,头发根都直了,脑子麻咧,他只管张眯搭眼地朝前走。——仲元岁大给他讲过:人只要双手抓住狼前爪,头使劲顶在狼脖子上一直走,狼就被人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