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4）（2 / 2）

“不粗不细的说。”几个恳请着让他快点说。

“听了出去别乱说，也别给你们大和妈说，我才能说给你们。”

“保证，保证。”几个娃忙点头应承。

仲元身子移到炕脑里，靠着墙说——

我、你大、马彪他们都是陕西关中人，只因一场所谓的陕甘回乱、回变或者叫回民起义、圣战才侥幸活着命流落到这山卡里的，这场先是打着“扫清保回”的战斗，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叫法。但咋说它给西北带来连延多年的人间惨祸，是不同各族人之间人要人命的屠杀，何止一个惨。根源也奇怪是几捆竹子和一张纸条引起的。先是暴动，后成了圣战，十余年间差一点在西北掌了权，建了伊斯兰国。

太平毛子军肆虐的后期，陕西八旗绿营军全部在外征剿，而内兵力空虚。同治皇帝老师张芾是奉召来陕西团练使大臣，当时为补充兵源，有汉团和回团，也就是衣服上绣个勇字的地方民团民兵团伙。

回团中有两个头目任武、郝明堂原是云南回民大元帅大理伊斯兰国杜文秀部下，云南起事失败潜了回来。俩人的部下去集上买竹竿，买得多了些，最后还要订下这个汉民小伙家的竹林。儿子将此事告诉了老子，老子认为回民买竹子是为了制造武器，于是发生了冲突，两伙人械斗，回民死了几个人。

回民把官司一直打到省府，张芾带人调解时，官轿里有一张写着“秦不留回”纸条被任武发现。——帝师张芾当场被杀，一场大规模的回民暴动在陕西拉开了序幕。

初期陕西回变有六个起源点:大荔王阁村、羌白村；渭南仓头；泾阳、高陵、临潼；省城四乡沙河中心；咸阳渭城、苏家沟；凤翔府城。我的你们的你马彪叔的先人就在这些地方生活着……

朝廷统帅多隆阿面部被回军狙杀中枪死后，左宗棠来了，陕西回军十八营不敌退到甘肃西峰董志塬。最后十八营首领八人战死，九人投降，只走脱了一个白彦虎，去了外国，流落到了老毛子俄罗斯的地方。

仲元一阵唏惶，他差一点把家义一个年幼的儿子跟着白彦虎那支人马去了老毛子那里的事说了出来。也差点把丝麦是家义挑席筒得来的和金宝他妈杨氏是营头抢来不要赏给焕才的事说了出来。一个激灵又硬给憋了回去。

他接着说道：当年回变起事，其起因，还是朝廷腐烂，老百姓难活。活不好，朝廷也不能让你好活。左宗棠说过一句话：不惟汉族仇怨日深，回族亦无立锥之地。

买竹竿事件只不过是个起由，朝廷对回民的制约太过严苛，歧视侮辱回民事情一直发生。曾有府官判回汉械斗案说：以后回民伤汉人，一以十抵；汉人伤回民，则是十以一敌。退堂!

还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伊斯兰门宦教长受到境外的支持，想趁着社会动荡之时推翻朝廷，妄图成立穆斯林政教合一的统治。

现在想想，张芾能把那样的一张牵扯到，后来死了千百万人命的纸条能轻易放进轿子让他们搜到。只不过是他们早已设计好要造反的预谋罢了。这场回变幸好被“左大阿訇”平息了，叫左宗堂阿訇因为他被汉民骂替回民留情，没杀绝，而回民骂他是杀回无数的左屠夫。幸运的是满族的多隆阿死了，不然陕甘回民真的被他在西北大地上被斩尽杀绝了。

为大清续命的左宗棠把陕西回军赶到甘肃，又从甘肃追逐到新疆，继而重新收复了脱离大清百年的新疆，避免了整个西北地区内外勾结的伊斯兰化……

只个人了不得啊!

仲元由衷地感叹着，他眼中对左宗棠充满了敬意……

——马仲元哪里知道这段“被祸之惨，是为天下所无”，“千里荒芜弥望，白骨黄茅，炊烟断绝”的同治惨剧。

同治五年三月间，杀气弥漫天。

十余万人一朝尽，问谁不心酸。

桃含愁兮柳带烟，万里黄流寒。

阖邑子弟泪潸潸，染成红杜鹃。

清歌一曲信史传，千秋寿名山。

碧血洒地白骨撑天，哭声达乌兰。

同治年间，甘肃靖远学校师生唱这首歌的时候，长达十二年的天朝上国大清同治回变已经结束。

1873年湖南人左宗棠将失败的经由丝绸之路上来的中亚、西域后代留下已被各民族融合了的陕甘回部数万众强制安居到“苦瘠甲于天下”——大原—宁夏南部山区旱塬上隔绝闭塞的不毛无水之地梁茆沟岔之中。

——现在人只知左宗棠收疆，不提左宗棠平陕甘的真实残酷历史，这段在近代史里一直被人当成讳莫如深的桥段。离过去一百多年了，到现在为止，仍然是雾中看花，半遮半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