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2 / 2)
天上的一丝云忽然变成了丹凤眼的烟儿,笑眯眯向他走来,脸伸到他眼前问他好着吗?他刚想答话,那丝云又变成巧儿幽怨的脸,巧儿流着泪把头伸到他跟前也问他好着吗?
“——好着吗?好着吗?……”一会儿是烟儿,一会儿是巧儿,一会儿那一朵飘渺的白云变成了冰草问他:“哥,你还不快醒来?”
他捂住耳朵不想听了,使劲地想挣扎起来,可身子发软怎么都起不来。
又几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清晰的,模糊的……
还有父亲家义的声音:“积财百万,不如一技在身;犯奸做科,不得放归本家;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牛马;三代不读书,一屋都是猪;传家两字,读与耕;兴家两字,俭与勤;安家两字,让与忍……”
家义脸又凑过来盯着他:“儿子,这是何家家训,何家后世子孙名字排辈——易风盛清;何家人离家持业,易庭一个月内离家出外。”
母亲丝麦:“七十二行,庄稼为王。老三打发了咋办?谁耕呢谁读呢……”
易臻无意偷听到母亲啜泣时的话:“你只辈子已做错了两件事,还想错三件吗?把烟儿给老二耽了,巧儿该许给老三!”
父亲:“对不对,最后你奏知道了。”
母亲大哭:“最后是几天几月多少年?等我俩死咧吗!”
父亲:“头发长,见识短,这里头你不懂!”
——画面中:决绝的家义,啜泣的丝麦,凝重的易祥,沉默的易庭,无奈的巧儿,吃惊的冰草。
又一场景迭现,十八营张营官声音嘶哑的给他洗脑,大讲甘军的传承:“庚子年,三千陇原子弟援江浙,血洒疆场,壮烈殉国,夺定海,血战大宝山,守乍浦,战凇江。新甘军,董三营,平陕甘,定青海,战天山,稳新疆,武卫军,入京师……”
还有一个画面:干大仲元说他老家在陕西关中,他大家义说在甘肃陇西。“……关中……陇西……关中……陇西……”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得开交……
镜头切换:死在督战队枪下的狗娃凑到他跟前,翻着白眼喊他:“臻子哥——好着吗?好着吗?”
所有人脸都凑到他脸上问他:“好着吗?好着吗?……”一个个像牛皮灯影子戏里样出来招呼他。他头胀脑昏,意识像那朵云一样一会儿飘远一会儿飘近。
一朵冒着火花的东西飞了过来,轰的一声,他一惊悸,指头一动,鼻折脸肿的他眼一睁,看到的像阿丹模糊的脸,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他已经昏迷了两天——
——马刀劈面的一刹间,易臻眼一闭,心想:我死了。——他没死却昏了过去,挨向脸面的马刀刃变成了刀背,他挺俊的高鼻梁被拍折塌扁了,他疼得一个马蹲抱住了头;致命的是后面一个火药弹扔在了督战队脚下,轰的一声他被炸倒了;救他的人是从黑处跑过来的阿丹和努哈,他俩抬起他迅速撤离了快要收尾了的战场。
马彪仓惶出逃,一路经绥远,夏王陵,灵州,花马池南下奔到陕甘蒙三省交界地定远的安边堡,沿途中又收纳聚拢了一些闻风起事响应,拿着冷兵器的余众。跑出来七八十人的残兵又壮大到了原来的五百余。
定边:长城雄起堡子林立,素称驼城,榆林的旱码头。
——历史在这里一次次筑土为墙,夯土为堡,古老的长城抵御风沙肆虐,厚实的堡寨抵挡强虏来犯,文明随着长城墙堡也一次次流殇。
但他此时的叛乱又像烽火台上的狼烟一样升起了。安边堡和砖兴堡的人,见又起了匪患闻风而逃,能跑的拖家带口都跑了。他们清醒的知道坚固的堡子是挡不住这股马匪攻打的。
马彪领着众部却不想在跑了,他驻在安堡,让新疆那伙人领些沿途投奔而来的汉穆回穆驻在砖堡。他想在这里修整,补些弹药,在干一场子决个胜负再说。
他心里清楚:那些沿途造反赶来的,多是想跟他打家劫舍,掠些财物抢个女人而已。他们只是:“我命由天不由己,半路找死的途中蝼蚁罢了。”
他给这些人一点甜头,他命他们出去乘机劫掠打粮。抢的财物归己,能抢多少是你的本事,但粮秣军资缴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