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忆(1 / 2)
陈蒨现在回忆起来,所有的危机都可以追溯到他的伯父陈霸先改弦更张,南面称帝,改国号为陈,称陈武帝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与韩子高并肩征战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伯父称帝,他居功甚伟,无论军中还是朝堂之上,都受到众人尊敬倚重,陈武帝对他亦是青眼有加,一登基就封他为临川王,拜为安东将军。
那时他着实窃喜了一阵子,一来不用再风尘仆仆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可以暂且在都城建安(今南京安顿下来,过一段时间锦衣玉食的安省日子;二来,他也可以抽出时间多陪陪随自己征战四方的韩子高。
好景不长。他在建安安顿下来没有几天,便开始访客如潮、门庭若市。他觉得秦淮河畔的春香楼都没有他家门口热闹。大多登门拜访的人都是朝廷重臣、谋士,与他商议治国理政、整顿吏治、恢复民生经济的国策办法。陈蒨在做太守之时,虽然也对于管理一方经济有所了解,但若说站在整个国家层面上了解君王之道、治国之法,这还是第一次。陈蒨对此甚为热衷,很快便将要过烟火人间日子的想法抛诸脑后了。
所以,那段时间,他忽略了韩子高脸上时隐时现的忧郁和不安。他觉得韩子高可能是过惯了马背上的戎马生涯,对于眼下这种莺歌燕儿的日子不适应,要么就是自己忙于学习政务怠慢了他。偶尔私下相处问起他时,他也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王爷,我们何不辞了建安城去湘南镇守?”韩子高曾忽然向他提出建议。
陈蒨那时候并不知道韩子高到底怎么了,他笑道:“子高,你可能吃得了那里的辣么?”
韩子高知道自己的建议不切实际,陈武帝称帝不久,帝位不稳,自然不能让陈蒨这等朝中重臣镇守边关。
直到一日国师登门来访,韩子高的不安焦虑达到了顶峰。此国师姓甚名谁陈蒨并不十分了解,只听说跟随一位姓沈的周文王后人学习了一些道家心法,后来又去修炼各门派的法门,他伯父陈霸先尚未正式举旗反梁的时候,他便已投靠于陈霸先门下效力,也出过不少主意。
像陈蒨这类武将出身的人,最不喜欢国师这种神神叨叨的人物,因此总是敬而远之。无奈这国师却总像有只眼睛盯着自己一样,时不时在自己身边出现。记得早先他还在湖州做太守的时候,这国师就曾求见于他,莫名其妙的说了一段话:
“太守骨骼清奇,乃有称王称帝的气质品格,但若想成就千秋霸业,需得寻得一个甘心为太守而死之人。”
当时陈蒨哈哈大笑,随即问堂下所有站立两侧的将士,谁愿为我而死?
两旁将士均答:“在下情愿为太守赴死!”
陈蒨便笑问:“大师看如何?”
哪知他摇了摇头,说:“非也,非也。在下所说的甘心情愿,乃是别无所求而义无反顾。若当那时,在下自会登门求见。”
此后陈蒨还真的很热衷于找到所谓甘心情愿为自己而死的人,但后来越想越觉得可笑,没过多久就把这事儿抛诸脑后。这次国师突然拜访,让陈蒨一下子想起了这段陈年旧事,不觉好笑。他想,这国师必定是又编了什么段子来他这里唬人了。
“参见王爷。”几年未见这国师,不想风采依旧,战火连连,他倒像是富态了许多一样。没想到国师这类人物,也有中年发福的问题。
陈蒨客气的请国师入座,问他来意。
“国师这几年辅佐圣上有功,深得圣上倚重信任,今日到我府上,请教有何贵干?”
“惭愧,惭愧。王爷神武盖世,屡建战功,所到之处,每战必胜,王爷的威名全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国师顿了顿,却话风一转:“但王爷需得居安而思危啊!”
“请教国师,这危从何来?”
国师摆手,表示不可泄露,但又故作神秘的说,“王爷府不久怕是要有血光之灾,还请王爷提前绸缪安排才好。”
陈蒨甚为反感此类妖言惑众的言论,恨不得一脚将此人踢出府门,但碍于武帝颜面,便强忍不满,笑道:“国师说笑了。我这是将军府衙,战场上攻城略地,哪日不是血光之灾?若要防范,怕是没有圣上的万里江山了。”
国师自知无趣,起身便告辞了。出门正遇到韩子高前来,冷眼瞪了此人一会儿,便抽身走了。韩子高看到国师登门,更是十分震惊,手中为陈蒨准备的下酒菜差点洒落一地。他看到国师瞪着自己时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不日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谁知国师一语成谶。过了没有多久,陈武帝就着人传旨,召韩子高进宫。陈蒨也是十分意外。韩子高本是他府内之人,若是有所封赏召唤,也没有跳过自己直接降旨的道理。他要求陪同韩子高一起进宫,却被来宣旨的内监劝阻了。
“王爷,旨意要韩子高进宫,确实未请王爷随同前往。说不定圣上只是听闻韩副将骁勇善战,想一睹真容,当面给些封赏罢了。王爷随同前去,岂不是让圣上难堪?”
陈蒨最后悔的就是竟然没有耍些奸诈,就这么一时大意放韩子高前去了。韩子高动身的时候尽可能掩盖他不安焦虑的情绪,安慰陈蒨说不必着急,他去去便回,若是圣上真有封赏,等他回来喝酒庆祝一番。
陈蒨没有等来韩子高的封赏,也没有等来和他庆祝,甚至都没有等到他回府。等到宵禁时刻,还没有他出宫回府的消息,陈蒨坐卧难安。打发了好几拨人去宫门打听,都说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说不定在跟圣上把酒言欢,忘了时辰也不是没可能。
陈蒨当时只想骂娘。谁许韩子高陪别人把酒言欢了,就算是至尊帝王,也不能随意让他的韩子高陪着喝一夜酒。可是,第二天早上,他派去打探消息的差役却带来了让他震惊的消息。
“小的打点了内监才知道,韩副将在圣上的大殿门口跪了一夜。”
“圣上让韩子高罚跪?!”陈蒨勃然大怒!
“王爷,内监也并未听说是否圣上罚跪,也说不定是韩副将自己跪在那里不肯起来。”
“你放屁!”韩子高虽然是俊美清秀的外貌形象,但骨子里的骄傲自尊是不可能让他轻易长跪不起的,自然是头等严重的大事,才逼得他如此,竟然还跪了一宿?
陈蒨心疼的头上青筋暴起,手下觉得王爷急了眼,怕是要帅兵杀入皇城也说不定。侍奉在侧的王妃沈妙容则劝说道:
“王爷切莫着急。韩副将速来机警,想是什么样棘手的场面也能应对,王爷别莽撞从事,反而让韩副将愈发左右为难。”
陈蒨看了看沈妙容,总觉得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冷言问道:“你可知道些什么?”
沈妙容见陈蒨怒意横生,赶忙跪下禀告,并不知道任何宫里的情况。
陈蒨赶忙收拾妥当直奔皇城,求见武帝。无论发生何事,要先进去了解清楚,再求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