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有口难辩（2 / 2）

顾先生上下打量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提高声调问道：“你就是主厨？这道‘鸿鹄之志’便是你的杰作？”

主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夹在左臂腋下的一本书便显露出来，李先生一眼认出那是令馨雨获得新晋作家奖的书，惊讶之余，满目疑惑。

馨雨因主厨站在斜后方，只得半侧身来看他，并未发现诸多细节，更未察觉两位先生神色有变，一心只想着了解这道菜的深意。

主厨回身朝服务生轻声嘱咐了几句，服务员便立时退出门去，并将门关严。主厨回身稍稍移步，站到馨雨与顾先生之间的桌前立住，抬手指向那道菜道：“这道‘鸿鹄之志’是我听说白小姐要来，特意改良过的。白小姐可参透其中的深意？”

白馨雨先是一愣，继而茫然摇头，再次认真打量那道菜，还是不解其意，只得望向两位先生，但见两人均是一脸凝重之色，更感疑惑，本能问道：“这道菜有何深意，不如您直接揭晓吧。”

主厨嘴角微牵，冷冷露出一记笑容，毫无生气的嗓音说着：“这‘鸿鹄之志’表达的便是白小姐的志向啊，怎么白小姐自己反倒看不明白了？”

白馨雨的脸陡然转红，灵感瞬间直达头顶，她望着摇钱树，望着金色的大雁和天鹅，望着那道晶莹剔透的登天梯，全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这时，那本被他夹在腋下的书也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只痴痴的望着那本书，心下既凄凉又悲苦。

李先生不无恼怒地站起身来，朝着主厨厉声说道：“请您把这道菜端下去吧。您这道‘鸿鹄之志’表明的不是任何人的志向，而是您的偏见。我们不接受这种创意。”

主厨毫不在意地笑着，再次望向白馨雨道：“白小姐这几个月演了好大一出戏，骗得我们这些读者团团转。原先读你的书还觉得有点意思，现在可不止有点意思了。你这逼走陈明，又抱严炳坤大腿的桥段，可比你写的小说精彩多了。怎么，白小姐以后是准备当‘潜心网’的摇钱树，还是准备要严炳坤做你的摇钱树？你的志向说到底就是钱嘛。你人前和严炳坤老死不相往来，暗中却又是示弱又是道歉，就这样两人便冰释前嫌了？你当读者都是傻子吗？我看你们无非就是为‘潜心网’造势，弄出点动静，吸引大众目光。你的行为有多可耻，你在书中宣扬的那些就有多虚伪。白小姐，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写下去了，免得误人子弟，贻笑大方！”

白馨雨只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刚开始还能听见几句，后面便越发模糊起来。见他一脸的鄙视笑容，不再开口，这才犹豫着说道：“我想您对我有些误会。我……我现在确实没法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的喉咙像被黏住一般，再说不出一个字。所有的苦涩滋味一股脑涌上心头。她只望着他的眼睛，就可看透他的心。他的心在说，他不会相信她说的一个字，她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徒劳。

顾先生见馨雨脸色越发难看，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令人忧心，直接将木盒向着桌边的方向一推，厉声说道：“什么创意菜能做成这副样子。我看你这位主厨才不要误人子弟，若教出来的徒弟都只会做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这家店便离关门不远了。”

主厨冷眼望着顾先生，咧嘴一笑，“这样的人，只配吃这样的东西。还有这书，也根本不配人来读！”说着，将腋下的书直直朝着眼前的木盒投去，大雁、天鹅和半棵树一下子全被震了下来，那本书则在桌上三滑五滑滑到了馨雨的腿上，她本能接住，双手颤抖着捧起那本书，上面满是糖霜，金黄的、粘腻的、惹人泪光的。

她用李先生递上的纸巾轻轻擦拭着书上的污迹，内心翻涌的情绪几乎令她失声痛哭，可她还是拼命克制下来，压抑了许久才望向一脸得意的主厨，颤抖地说着：“我看这本书应该被翻过多次了。如果它曾经带给过你惊喜或力量，那你至少不应该这样对待它。我是怎样的人，做过怎样的事，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身边的人也清楚。这位先生，你是怎样的人，做过怎样的事，除了你和身边的人，又有多少人是清楚的呢？你从来没有被人冤枉过、误解过、百口莫辩过、有苦难言过吗？那你真是幸运。但未必人人都如你这般幸运。”她说着将擦拭后的书安静地放在桌角干净的位置，直视他的目光继续说着：“人与人之间的纠葛有时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更何况我没有义务向每一个陌生人解释我的人生、我的选择。你可以不信任我，可以不读我的书，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你没有资格审判我，给我定罪！毕竟，你并无把握我就是你口中那样的人。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既然这家餐厅不欢迎我们，我们便去其他地方。天大地大，总有容人之所，也总有明理之人。”她深吸一口气，连带着眼中的热泪，心中的激愤，脑中的绝望都随着这口气逼回到它们原本的位置，她不允许自己就此崩溃，这刻不允许，下一刻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