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1)(2 / 2)
上海的老小区,一到晚上就没地方停车了,我只得随便找了个挡不了路的角落随便靠一靠,下车一路小跑来到了36号楼。
当我火急火燎地按响门铃时,已经可以在楼下清晰地听到三楼传来的女人哭泣的声音。我知道,那应该是大林的母亲。
楼道的防盗门被打开,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三楼。大门正敞开着,供品台也已经搭好,正在循环播放着“南无阿弥陀佛”。
客厅里挤了一堆人,看样子应该都是大林家的亲戚,有的面无表情,有的低声抽泣。见我这个浑身酸臭的陌生人迈进家门,他们先是礼貌地避让了一下,然后纷纷用奇特的眼神看着我上香跪拜。
结束礼仪后,我向众人点了点头,他们立马识趣地让开一条道,好让我前往卧室——也就是大林的父亲所在的地方。
大林的父亲此时已经没了呼吸,两个殡葬一条龙的人正在给他换寿衣,而他的母亲则早已泣不成声。为了不打扰他们的工作,我站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大林,我来了。”
跪在地上的大林,和他的母亲同时回过头来。见是我来了,伯母从地上吃力地站起了身子,走到我面前:“小六啊,侬来啦。”
“嗯,阿姨,节哀顺变。”我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林林,侬带伊去厅里厢坐特些,切口茶伐(你带他去厅里坐一会儿,喝杯茶吧。”
“厅里人太多了,”大林转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走,我们下楼站一会儿。”
于是,我便再次和客厅里的众人点了点头,跟着大林走下了楼,身后隐约传来了伯母向众人解释的声音:“林林的同学。”
刚来到楼下,大林就毫无征兆地坐到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低声抽泣起来。
“怎么会这么突然的?”我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背,一边关切地问道。
“晚上喝酒的时候,突发心脏病,12还没来得及过来,人就没了。”大林一边哭,一边答复道。
心脏病这种事情,确实可大可小,一旦碰上了,快起来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我叹了一口气,继续抚摸起他的后背。
足足哭了有十多分钟吧,大林才稍稍缓过来一些。我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抽出几张递给了他。
“谢谢。”大林接过纸巾,先擦干了眼泪,随后又擤了擤鼻涕。
“你晚上在跟你爸喝酒?”
“没有,他自己喝呢,我在公司加班,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说到这里,他刚止住的哭泣又席卷而来。为了不让自己的哭声惊动楼上的亲戚们,大林再次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听到这话,我不免泛起一阵心酸。因为我知道,大林和他父亲之间,一直是一种若即若离的父子关系。
我们的上一辈,也就是5-6后的这代人,大多都没什么文化,即使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也一样,读到高中已经算是高学历了。
而大林的父亲,则是那一代人眼中的“佼佼者”,可谓凤毛麟角。因为1977年刚恢复高考,1978年他便参加了考试,最后考上了上海师范学院,也就是现在的上海师范大学。
虽说学校不算是顶级的好大学,但在那个年代,“大学生”三个字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毕业后,大林的父亲便被分配到宝山区的一所初中,成为了一名语文老师。他在这里遇见了身为英语老师的大林母亲,二人一见倾心,很快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便也有了大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