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香（六）（2 / 2）

下到河坡时，天已擦黑。模模糊糊中，望见对面的河岸边移动着一个人影。当槐香看住那人时，那人也在看她。

“嘿！”

槐香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赵有志，她愣了愣，很快明白赵有志是在这里等她。

河水很浅，河面很窄，有人在水中央搭了一块大青石头。槐香踩着石头，轻轻一跃，就到了对岸。赵有志迎过来。这是春游后两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

“咋回这晚？”赵有志问。

“英语老师拖堂。”

槐香问赵有志咋不回家，赵有志说他姐姐走亲戚了，没回来。

槐香想起自己将要回去的所在，并不是她心中真正意义上的家，刚刚要跨出去的脚步又停伫下来。刚刚她一路跑着，出了很多汗，手粘糊糊的。她蹲下身来，把手浸入河水里，痛痛快快地洗，凉爽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全身。

沥沥的流水声，和着岸边山崖里悦耳的虫鸣，宛如一首精心谱出的小夜曲，在耳边动听地奏着。夜，愈显静寂了。

“槐香，你爷奶待你好吧？”赵有志的声音似乎是被流水捎来的。

槐香想起爷爷时不时的训斥，想起她永远也吃不饱的肚子，想起被她传染上疥疮的奶奶的嫌恶，她沉默了半晌，问赵有志：“你在你姐家，自在不？”

“我姐待我好，我姐夫训我。”赵有志说，又问槐香：“你想你爸妈不？”

“你呢？”

“我想我妈。”赵有志的声音低低的，掺杂着忧伤。他说“妈”这个字时，是自自然然的，槐香已经很久没有叫这个字了，叫一下都觉得生涩。

天黑定了，一弯月现出来。赵有志坐在鹅卵石与沙子混合的河滩上，把两只手撑着地，仰头呆呆地望向天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在距他一米开外的地方，站着槐香。她不走，也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眼睛看向空茫茫的黑暗。赵有志回过神来，受了某种驱使似的，霍然站起身，走向槐香，近些，再近些。赵有志的身子温温的，凉凉的，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度，带着令人迷醉的神秘气息。槐香发现自己需要那种温和力。一种不可名状的企盼浓雾一样在她心中冉冉升腾，她就那样被笼罩着，模糊中，她愈加强烈地渴望靠近并体验那种温凉与神秘。终于，两个身子贴在了一起。书包成了枕，长满柔软青草的河滩成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