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夜雨(1 / 2)
天色昏沉,已然是流连了一天的淫雨。乌云细的像丝,吐出一缕轻飘飘的月光,在刺骨的风中荡漾着,照亮这处村庄。
若不特意注目于此,难以发现在这山阴终日找不到阳光之处还有一簇村庄。
据说,这里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房顶上面铺着厚厚的茅草,足以隔绝暑热或冬寒,每每春末夏初,霉斑渐渐将一切包裹,给生气不多的村舍增加几分沉沉死气。
人们有一种习惯,他们会用锉刀把那些黑色的污迹全部清除,因为让那些霉菌留存在那里仿佛是在昭示天下这个村庄的贫弱和衰颓。这些污渍总是在无人注意时潜滋暗长,也或许,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蔓延。
土路已经泥泞。
路途消失的远端闪出一道黑影,待月光来得及照亮,才看到一席麻布的斗篷。兜帽下一片漆黑,隐约似急促又克制的喘息。长长的拖尾在泥泞中摩擦出长长的轨迹,在点滴落下的雨水中逐渐弥合。
奇怪的是,这些轨迹当中仍旧显现出深深的脚印,那些低洼处正缓缓积累起闪烁的水潭,映照出一地的月亮。
他的目的地不难寻找,因为这条路上只有一户还亮着灯。当然,你若是跟随这个人向前奔跑,你不会发现这份明亮的来源——此刻,在村中一座三进的大院里,等待他的人正关上窗户,轻轻地用剪刀恢复烛光的活力。颤抖的火焰里是一张紧闭的嘴,堆叠着两条薄薄的唇,嘴角微微抽搐,好像在暗暗咒骂什么……
少顷,麻布斗篷已来到大门前。
两扇门不算高大,但是足够厚重。他扣动门环,三长三短、又两长一短,交杂在雨声中,听不真切。门倏地开了,门轴发出吱呀的响声,看不到开门的人。他没空管那么多,继续向前,拖出一地的泥来。走进小院,穿过游廊,来到和内院相接的入口。此处分为三扇门,中央一扇,左右各两扇,院主人有规矩,右门只进不出,左门只出不进。麻布斗篷大概深谙此理,他来到右门前,扣动了一下门环。
“麟获安天下。”
“鹊起惊树梢。”
是暗号。
他打开右门,却不往前走。闪身进入一间小屋。他进来时速度太快,带来的风险些扑灭矮小的蜡烛。
“诶,小心点儿,灯灭了,我怎么看书?”那人悠哉地说道。
“姓万的,你别在这装蒜了,东西我拿来了。……今夜无人打更,我估计大概已经三更了。你定的时间,别装不知道。”麻布斗篷还没喘过来气。
这位“姓万的”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仔细观察,才发现他手中攥着一本已经被翻破了的书。他仍旧垂着头看着书,悠悠地抑扬顿挫地吟咏道:
“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
“他妈的,老子的时间紧得很,这东西分量也不轻。……万管家,你知道我没读过什么子曰诗云,这话我也听不懂,记你那个暗号就够我受得了!要不你们读过书的都说‘三十老明经’,原来是不过能记住点暗号便罢了……”
原来这姓万的并非这大宅子的主人,而是这门院的管家。也难怪麻布斗篷在二进院里就走到了目的地,这家的真正主人大概正在酣睡之中。万管家把书陈在桌上,烛光映照下,赫然两个大字“春秋”。
“老梁,小点声啊,老爷在内院已睡下了,”万管家抬起头笑笑,“拿出来吧。”
“又认得我了?”这老梁解下斗篷,展开放在桌上,将手向兜帽之间一伸,又一提,这麻布斗篷便成了个麻布口袋。
“村镇里也有这样的衣物?”
老梁只是张开口袋,并不理睬他。
万管家冷冷一笑,不去纠结老梁的沉默。他抬起烛台,微微欠身,口袋里映出暖光来。
“果然吗?”万管家自言自语。
老梁提起袋子,正要把其中宝藏倾倒出来。
“欸,不必。”万管家止住他。他淡淡伸出一根手指。“就看一件便够了。”
老梁轻声地哼哼两声。随手掏出一件放在桌上。
却道这是何物?了无杂质,一览耀光,原来是一件金器。不过这金器确实不同寻常,远远看去不过是一张金箔,仔细端详,方才看出这原是一个小小的金“布片”。一根根金丝密密地斜织着,把空隙映出光彩。
万管家也并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家主每月朔日见“高宾”时,他隐约见到过这种光泽。不过,那可是宫里的东西,这种金缕,在此间纵有百万家财也难得。他面不改色,不过还是没有控制住紧张,连咽了几口口水。
“好啊。”
“你相信我了?”
“半点不假。”
万管家皱起眉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