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锦王(1 / 2)
早膳方才用过,还不适宜练功,徐越卿本想着回屋看会儿话本子消磨消磨时间,吴朝却说要带她逛逛京都。
“姑娘自前日同大人、殿下一起去郊外从未出过门,来京一次好歹也逛一逛。”许是性情本就如此,许是山上带下来的习惯,徐越卿喜静,坐在一处看书也是几个时辰都不说一句话,月溶小居只二三人,一旦无人说话便空荡地叫人心慌。
徐越卿懒怠出门,吴朝相邀,她却也不推辞。于她而言,京中再怎么变化终究不过是戏台翻新而已,且做个看客罢了。
吴朝回京也不过一个多月,对京中道路已然十分熟悉,京中最好吃的酒楼、最可口的糕点、最招文士喜爱的茶肆他是如数家珍,徐越卿不贪嘴亦不喜同人交谈只说逛逛,吴朝便带她去了红羽大街,其间商铺林立、人流如织,缝隙之间不乏货郎吆喝叫卖。
徐越卿走在吴朝左侧,极力躲开每一个快要触碰到的人。吴朝看在眼里,不禁发笑:“徐姑娘闹市之中也能练起功来?”
明知他不怀好意,徐越卿自然不搭理,吴朝却是越上前一步:“紧紧跟在我身后就不会有人撞到你了。”少年以身为盾替她挡住人流,并不宽厚的脊背翠竹一般挺拔,发尾似主人一般俏皮地来回荡漾。
“那我为什么不走房顶?”虽是如此说,徐越卿倒也乖顺地跟在他背后。
“徐姑娘真是牙尖嘴利,一句都不肯让我,当初是否也因此得罪锦王殿下?”
得罪谈不上,不过是拆穿而已,若他李犀并非皇子还能否得封列王?思及当年之事,徐越卿轻嗤一声。奈何街上吵闹,吴朝并未听见,只当她气愤、不愿回答,也不顾身处何地,当即转身:“姐姐生气了?”
徐越卿险些撞进他怀里,好在眼疾手快地推了他一把:“走路不看,小心摔死。”
吴朝险些被推倒,好在装在一行人身上,只好忙同人家道歉,徐越卿也不看他,自顾往前走去,他有意为之,她可是无心之失。
吴朝几步追上,笑道:“徐姑娘又生气了?”
“犯不着。”
“好吧,是我又招姐姐不开心了,和那日我强迫姐姐收我为徒一样,姐姐只是不喜言说而已。”
徐越卿抬头看他:“吴小公子,在外你我不必互称姐弟,务必记得。”
吴朝只当没听见,又是走在前头护住根本无需保护的她,狡黠地扭头笑问:“在外不喊姐姐那该喊什么?徐姑娘太过生疏,你年岁又比我长些,直呼姓名太过不尊重,不若叫卿卿?徐姑娘,我也唤你卿卿可好?”
“我不喜欢。”
“啊?”
“我不喜欢旁人唤我卿卿。”
“为何?太子殿下和长孙大人叫着十分亲切,徐姑娘的父母也不曾叫过?”
徐越卿又沉默了,她已经不太记得平素的时光了,只记得上山前那位最重体面风骨的徐巍徐大人满面通红指着自己叫骂,而自己的母亲徐夫人只是坐在一旁垂泪不语,好似自己是天底下最十恶不赦的罪人、恶人。
“徐姑娘!徐姑娘!”
“又作甚?”
吴朝又问一遍:“我方才问你,‘卿卿’二字徐姑娘的父亲母亲也不曾喊过?”
“我不知道。”
吴朝总是没耐心,不闻徐越卿回答,再三唤她:“徐姑娘!徐姑娘!”
“没有。”未免吴朝又听不见,徐越卿特意拔高声音。
“方才堆云姐姐问你徐家宅子如何布置,你那样情形,难不成对家中仍有芥蒂?”
徐越卿此时才明白吴朝用心,兜兜转转来回询问自己为何与徐家不甚亲近不过还是想问当年自己与锦王之间所发生的的事情,可自己这些年想得很明白,纵使没有锦王这项事情,她也终有一日同徐家、同父母因别的事情而有更多不快,可幸的是师父早早将自己带离徐家。
“生育之情、养育之恩最难以割舍,血亲之间不过如此,徐大人毕竟是你的父亲,时间久了再大的嫌隙也磨平了。”徐家也好,吴家也罢,一族荣耀方能使得族中诸人皆有所依仗,小家以父、夫为尊,宗族以众耆老为尊,自古而是。
生育之情、养育之恩?
道旁,一中年男子亲手在一旁十二三的小女孩儿插上一根稻草,愧疚地抚着她并不圆润的脸蛋:“妮儿,爹对不住你。”朴实憨厚的脸上满布沟壑,浑浊滚烫的泪水千转百回地滴在地上。
小女孩儿忍不住哭,却认命地跪在地上,叫她父亲像一旁买果脯的货郎一般把她卖了,卖个好价钱。
徐越卿揪着吴朝的衣裳,将他推到那对父女面前,只问那男子:“她要多少银子?”
“我这女儿能洗衣能做饭,家里实在是过得艰难才不得已把她拉出来的。家里没了活路,但求二位给这孩子条活路吧。”男子十分不舍,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我无需知道这些,几两。”徐越卿不耐地打断。
“十两。”
徐越卿笑望吴朝,眼底尽是讥讽与漠然:“十两银子就能买断你口中最难以割舍的生育之情、养育之恩。”十两银子尚能保一家农人生存,若是徐家情状相似,自己也不过十两而已。
男子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在一旁拘谨地搓着手:“姑娘、公子,你们是好人,求求你们带她走吧,只要十两!”
徐越卿冷冷看了眼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女孩,甩手而去,圣人君子叫别人去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