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搅局(1 / 2)
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卧房里,身上的衣着变成了休闲款的家居服,他惊讶地打量着自己,仿佛进入到一个梦境之中;他记得,自己已经有整整好几年,都不曾穿过这样的衣服了。
他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感到熟悉又陌生。
华美的明珠吊灯,精致的百叶窗,镶玉的绣床,觳纹的纱帐……
窗户边伫立着一个女子娇弱的身影,清晨时分,她穿着一身锦缎旗袍,倩影明媚如春阳。她正愉快地哼唱一节小令,玉手轻盈地抓握着一只金光闪闪的水壶,浇灌着窗台上的各式名贵花草,十指的指甲都呈现琥珀色的光泽。
男人想起了一切,他是云海杨家的第七任家主,杨放。
没错了,他刚才正在与杨家的叛徒、自己的兄长杨牧死斗。杨牧得到了青铜羊的保护,自己伤不了它分毫,在最后咬牙抬手砸下此生最强的一棒后,杨放大脑充血陷入了昏厥,想必——自己是战死疆场了吧。
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自己竟然成了杨家的最后一任家主;父亲临终曾双眼滴血地嘱托自己——如果父亲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是这般作为,老人家会是怎样的想法?他杨放七尺须眉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杨放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十年的时间,足够心爱的女儿长大成人,却不够让一个男人从丧妻之痛中走出;足够让一条生命从巅峰的年纪走到死亡,却不够让一个有追求的汉子实现最后的愿望、保护想保护的人。
时间,在一个人生命的最后时刻,怎么都不够用:所以才会有一个词叫做遗憾——
他一夕忽老,泪水从法令纹的沟壑划过,经过茂盛的胡须,滴落在楠木的地板上,直渗进深处;楠木刻纹被洇湿,那是永恒的伤情的印记。
“啊?你醒来了吗?”窗边的女人开心地说道,“别愣着啦——快过来帮我浇花——”
“杨哥,你这是?”女人愣住了,这个向来坚强的男人,竟然从后面死死抱住了自己的纤腰,女人感到肩膀上的潮意,他竟然在自己的耳边哭泣着。
“樱——樱子,对不起,我没用,我没有保住杨家,我没有护好杨桃,她——”
“没关系的呦——”
杨放停住了,眼前白皙的脸孔、温柔的目光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穆樱子,自己命里的邂逅——她是被五个哥哥娇惯出的穆家大小姐,她是辣子一样蛮不讲理的性格,她古灵精怪,她俏皮可爱,她最喜欢叫自己杨哥,她的声音是最美的仙乐……
“儿孙自有儿孙福,杨哥你已经够辛苦了,就留在这里陪我浇花吧——”
杨家,断壁残垣的战场。
杨牧伸手温柔地抚慰着青铜羊,它刚刚受到了无匹凶悍的一击,那是杨家主杨放临死前的殊死抵抗!
那一棒,不说惊天地泣鬼神,却也砸得大地开裂,空中的气流仿佛都停止流动。
即便是青铜羊,在这一记棒喝下,也被打得形体虚化——
它此时正饥渴地盯视着杨家主的脸,只要它低头,一个“死亡之吻”,啃食这位杨家第一强者的血肉,伤势便能得到恢复。
杨牧看向弟弟的尸首,他明明已经没有半点生机,面部肌肉还时不时抽搐着,嗓子里有气息滑动,似是发出笑容。
杨牧对他的死没有丝毫愧疚,同样不会对今天的胜利感到喜悦——他只是疑惑,杨放在这死亡的幻境里究竟看到了什么,会表现如此幸福的死状,那是绝美的桃源吗?
杨放死了,他的双眼闭上,像夜晚的小屋吹熄灯盏。
这是一种幸运,因为如果杨放还活着,不仅有青铜羊那嗜血微笑的贴脸杀,还会看到天梯上的隗天路已经站起,甩出手中的血滴子,收割着杨家最后一批幸存者的性命——他今天本来应该是杨家人的猎物;
他会看到,杨家的一众高手陈尸于此;
他还会看到,自己的女儿在刚进门的女婿怀里慢慢变得冰凉,自己赠给她的犬牙手串已经断裂,九颗犬牙散在地上,只剩下一根麻线堪堪悬在少女的指尖……
青铜羊看着眼前的这道佳肴,刚想下嘴,忽然听到杨牧结结巴巴的惊叫声,同时尾部一沉。
那是一只毛发竖立、英武不凡的猎犬——黑金犬!
杨放最后那一棒,成功得到了这只镇宅灵兽的认可。只是他不会知道了,自己已经成为杨家历史上的第三人!
它带着夜空的凛冽,走入如血的残阳,飞身一跃跳上青铜羊的身体。
它的利爪像风刻的钳子,猛然探入青铜羊的肛门,还未等这个庞然巨物感到疼痛,整段肠子就被拖出,在地上蜿蜒成一条血河!
青铜羊浑身剧痛,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向侧面栽倒,蹄子抽搐着,羊眼瞪得滚圆。杨牧赶忙冲过来,用赶羊鞭给它愈伤。
黑金犬在一旁漠然地看着,它并没选择杀死杨牧和青铜羊,只是通过灵兽间的语言告知它,如果它再敢碰杨家人的尸体,自己就会再次出现,成为它草场中不灭的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