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爱 贰(1 / 2)
宝色宫中,一黑一白两人相对而坐,一片死寂。
陈驯秋起了个大早,就为了给他哥“接风洗尘”:“怎么单枪匹马的就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朕都来不及准备。”
“准备什么?”明郃哼笑,“再派几个少爷兵堵我?”
的确,两个月前明郃进京述职时,他曾让人带兵在恒山殿外守着,一旦明郃出了殿门,就紧紧围绕着他,不能给他单独面见皇上的机会。
但这并没有用,当士兵的没人敢触怒明将军,明郃当时还是畅通无阻地入了御书房。
“长兄亲自进京做甚?有什么事让个传信兵送来不就好了。”陈驯秋向嘴里递了一口膳房提供的早餐。
明郃一手支头,一手转筷子玩:“我听说,丁皇后死了。”
陈驯秋不置可否。
“我猜猜,是不是有人想借她之手干什么对你不利的事,结果失败了,要灭口?”明郃猜了个差不离,他端详一会儿为逃避与他对视而埋头苦吃的陈驯秋,嘴角挂着神秘的笑:“小禹,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诉我,我还是从副将那儿听来的。”
“以前你连你觉得哪位姑娘琵琶弹得好听都要跟我说一声,现在怎么了?有人和你说我坏话?孙子威胁你了?”他指的是孙远时。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陈驯秋终于吃完,用绣花方巾擦擦嘴,“大兄何见事之晚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人想害你!”明郃动作间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瓷盘,里面的汤汁溅在他手背上,他没在意。
陈驯秋起身准备离开:“朕身边有巡检司,足以保护朕的安全,不劳长兄挂心。”
明郃也随他站起来,面前的早餐一口没动。这时,有个太监从宫外小跑进来:“陛下,巡检司统领闻大人在门外候着您。”
“让他进来!”明郃听见巡检司就来气。
闻启此刻并不知明郃入了宫,他只以为今天陈老师突发奇想,想在宝色宫里体验一把自助早餐的乐趣呢。
于是,闻小山一如既往地迈着他轻盈的步伐,哼着小曲儿,背着剑,跨入了宝色宫的大门。
明郃瞧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怒得五官乱飞:“就他?就他?你让这玩意儿来保护你?”
闻启蓦然发现多出一个人,还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怎么就突然变成“玩意”了。
陈驯秋负着手,看看近在咫尺的明郃,再看看远在天边的闻启,很淡然地说道:“闻统领,认识一下,这位是明郃将军。”
闻启周身一凛,用看国宝似的眼神打量他。
“小子,你及冠了没啊,就这么个小身板儿,能被我一拳打翻。”明郃逼近他。
闻启现在的这具身体并不瘦小,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男子该有的水平。但和人高马大的明郃并排一站,他就变得又瘦又矮了。
他俩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脾气,闻启被无端骂了一遭,陈驯秋觉得他们还有的扯,遂又坐下来,观战。
“下官今年二十有四了,比将军小不了多少,”闻启仰视他时,千千万万个“男同”在脑海里呼啸而过,“是明将军食量太大了,吃成了一身虎背熊腰。西北食材丰富,方才我看将军光彩照人,还疑惑为什么呢,原来是脸上泛油啊。”
明郃真的摸了一把脸,在确定他是空口放屁后,不答话,扭头就奔向“明禹”。
陈驯秋本来坐那儿好好的,有些灵魂出窍,忽然感到一阵黑影朝自己袭来,想也不想就喊道:“护驾!”
另外两人都愣住了。
真不至于,陈老师。闻启没动,眼睁睁看着陈驯秋躲到宝色宫的角落里。
明郃保持着准备伸手拉陈驯秋的姿势,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说:“这么抵触我?”
陈驯秋在一阵忙乱中灵光一闪:“既然你这么瞧不起巡检司,就在殿试当天和他们一起巡防,看看到底实力如何。”
闻启私下搜集了一些关于明郃的传说,认为这个能“空手接白刃”“胸口碎大石”的人还是有点厉害的,可能比鲁向沽都要厉害。本来有孙近时的干扰就够烦人了,现在还要加个腹黑王爷,陈老师,不带这么甩锅的啊!他在心底呐喊。
可恨那俩眼里只有彼此的皇兄弟并没注意到他有多么咬牙切齿,反而聚在角落里纠纠缠缠弯弯绕绕说个没完。
闻启颇为气愤地走了。
不过这明郃在他看来还挺顺眼的,他好像真的只是对明禹关心过头了而已。
四日后,天公作美,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顺利到达墨寰城,殿试正式开始。
陈驯秋穿一身黑衣,袖口和交领上绣了金龙纹,头戴平天冠,在恒山殿内的龙椅上坐下。末了,他微微矫首,端出一副威严的架子俯瞰考场众人。
今年的考题出得诡异。众考生皆在心里暗道。
他们不敢直视圣颜,也不能左顾右盼,满腔疑虑和担心无处发泄,只好皱眉苦思,以求感动上天,给点儿灵感。
师存的声音无疑救了许多人的命:“若对考题有疑,可举手询问。”
他不过是一介提刑官,本不应出现在此,但陈驯秋有意让他负责带带新人,于是再次破了祖宗规矩,准他在殿试现场和未来的官员们混个脸熟。
负责答疑的老者是三朝刑检司文执袁季梅,主要为各个案件写结案陈词,看似普通,实则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会被载入太乌史册,没有一定才学的人还当不了。他的副业是帮助政检司润色给民众看的公告,说白了就是将炸弹外包一层糖衣递给百姓吃。
巡检司、政检司、刑检司,三个部门并列居于皇帝之下,太平时互帮互助,不太平时相互撕咬。
闻启自己带领甲队的兄弟在皇城北部的恒山殿外巡逻,乙丙丁队分别于皇城南、西、东边儿待命。
袁季梅尽管年过七十,但依然声如洪钟。闻启在殿外都能听见他回答问题的声音。
“‘兼爱’一词出自《墨子》,诸位可结合书本内容论述观点,也可以表达自己独到的见解。”
“没有统一的评判标准,只要陛下觉得言之有理,诸位就都有可能考中。”
……
今儿挺走运,整个殿试顺利结束了,没有出任何岔子。闻启甚至无聊得连打了三个哈欠。
唯一奇怪的地方,是明郃没有来。
陈驯秋没想那么多,在烈日炎炎下亲自托着几十份考卷走向御书房——不来拉倒,他还巴不得他不来。
结果一开门,就看见明郃怡然自得地坐在窗口边饮酒边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