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爱 伍(1 / 2)
解梨芳常年不在京城,即使是鲁向沽对她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清了,更何况这些年轻后辈、这些安居百姓。
闻启和几个兄弟确认过眼神,大家都不认识这人。
“我们的药呢?”百姓中为首的一个壮汉大胆地嚷道。
解梨芳左手一拉缰绳,马儿听话地往道路一侧走去——闻启与之靠近了,这才有机会看清她的容貌:剑眉星目,下巴上有一颗小黑痣,唇色稍有发乌,可能是因为赶长途太辛苦;那身躯瞧着并不比寻常女子健壮多少,但通过露出的肌肉线条优美的小臂可以看出,解将军还是苦练了不少年的。
“诺,在这儿呢,”她伸出大拇指往后一指,“听说有不怀好意的人伪造了皇上的禁药令,给大家看了。亲们,我泱泱太乌地大物博,怎么会缺区区几味药材呢?”
李大夫空着手跑过来,喘成了一只哈巴狗。他得令检查完那满大三车的草药,看也没看押送管解梨芳,就高声对准备闹事儿的民众宣布道:“这确实是用来治疗巴蜀疫病的药材,左太医及医部众人已经做好连夜制药的准备了!”
那些手提农具的百姓彼此对望了一会儿,热血褪去,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病人,患有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他们在墨寰城里乱跑一阵,不知道又要感染多少无辜的人。
解梨芳似是读出了他们的担心,爽朗笑道:“快回医馆休息吧!就算整个墨寰城都病了,我们带的药材也绰绰有余!”
三方人马都挤在宫门口,即使道路再宽阔也容不下他们这么多人,好在有训练有素的巡检司,人们很快就被疏散了。
“解将军真是及时雨啊!”在街道拐角处的一辆马车旁,袁季梅使出他高亢的嗓子。
解梨芳左瞅右瞅,愣是没找到衣服颜色和围墙相近的袁季梅在哪,只好仰天尬里尬气地回应:“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直到这时,闻启一行人才明了她的身份。
“解将军?她不是要镇守西南吗?怎么会亲自押送药材?”
“明将军还不是说来就来了……”
“性质不一样!明将军是私奔,解将军可是因为公务!”
“现在西边儿的两大将都进京了,要是边境突然出点什么事,那可咋办?”
“乌鸦嘴别叨叨了!”闻启给身边那只乌鸦一记栗爆。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原本轻飘飘的木棒在手中竟也显得沉重了不少。
短短一个星期内……明郃、解梨芳两个传奇般的人物先后露面,这就跟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上一样奇妙又诡异。而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不是说明,他一直以来在冥冥中预感的大事就要发生了?
期待,还有点儿小紧张。
“闻统领是吧,你看看该怎么处置这几个准备在路上打劫的小贼?”解梨芳下马,走到他身边。
解家军押着七八个被绳缚的黑衣人,他们身上污浊不堪,像在泥巴地里滚过一遭。
闻启上下打量着这些“小贼”,觉得能被解将军特意带回来的“贼”应该不是普通人。
“他们要打劫什么?”闻启问她。
解梨芳叉腰:“昨晚我们在城外驻扎时,他们几个准备烧掉那三车药材。所幸被巡逻的抓住了。”
闻启听了登时一阵心慌——如果药材真被烧了,那他们可就百口莫辩,百姓也会实打实地奋起闹事儿了!
解梨芳在他心中逐渐变得高大威猛。
“解将军,您真的是及时雨啊,在下不得不敬佩。”闻启冲她行抱拳礼,“这几个贼人就由巡检司押送给刑检司审判吧,您和众将士们不远千里赶来京城定然累了,不知你们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我在京中倒有套宅子,就是兄弟们没有住的地儿,劳烦您给安排一下?”
“得嘞,没问题。”闻启喜滋滋地应着——他也是和西部两员大将打过交道的人了!
刑检司的官员们一听说要审烧药材未遂的犯人,个个都激动万分。这要是审出幕后主使是谁了,不仅能给百姓一个交代、让疫情这事儿顺利揭过,还能树立太乌司法公正的威信,以后皇上要推行什么新法也好有个群众基础。
等等,他们为什么会想到新法?
明禹接连一两个月都在修身克己,宫里许久不闻丝竹之声,外加这次别出心裁的科举考题,大家好像已经对新事物毫不稀奇了,认为只要明禹还在位,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啊,旧皇帝,新气象。
袁季梅陪师存回司,师存在路上一直恹恹的,估计是有些晕马车。
袁文执颇为关爱小辈,此时他扶师存在自己书桌旁的一个用于午睡的小塌上坐下:“我给你倒点儿水来啊,你先躺会儿,要是待会儿头晕没有好转的话我再给你叫大夫。”
“嗯。”师存有气无力地回应。
袁季梅正打算离开,忽然被一只苍白的手拉住了袖子。师存哆哆嗦嗦地对他说:“谁去审抓来的犯人?”
拜孙远时所赐,几个月前他给师存调职时,替他扫清了司中所有非议,送他坐上了最高等级的提刑。寻常提刑审讯嫌疑人必须成双出现,旁边还有监察官来监督他们;而师存却可以单独审人,拥有最高决定权,这就是说,即便下面的提刑如何满腹疑虑,只要他说这个案子没有疑点,那就是没有。
像这种关乎黎民性命的大案,当然得他亲自来审。
可一副残破的身躯拖着他,令他寸步难行。
“嗯……先不着急,陛下没说今日一定要出结果,等你好些了再去审罢。”袁季梅为他盖上一张小毯子。
此时刑检司的打杂工已将犯人换下来的脏衣洗净,挂在后院的木杆上。
打杂工办完事儿就走了,没注意到有一枚令牌从其中一件的衣兜里滑落,掉入草丛中。
天上一颗名为“天璇”的星星暗淡了。
翌日,陈驯秋在袁季梅的指导下写成了一篇《谕民书》,以此记录从疫病初发到和平解决的全过程,重点强调自己会平等地爱举国上下的百姓,不会因地理条件或政治因素抛弃任何人。
明郃站在他身边,附身欣赏陈驯秋端庄大气的字:“为何写这么认真?最后政检司不还要帮你誊抄一遍然后才张贴出去吗?”
“朕要得民心,就得拿出诚意,”陈驯秋揉揉写酸的右手,明郃见了,期期艾艾凑上去想帮忙,不出意料地被他躲开了,“届时朕会直接将这篇文章贴在京中告示栏上。”
“对了,”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被明郃遣散,陈驯秋有问题只好找他,“那个叫肖兰的状元郎,到底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来领旨。”
明郃双手交叉抱在身前:“我听说,听说啊,他一考完殿试就策马出城了,要去游山玩水,途中听闻自己高中状元,开心得不得了,又策马狂奔了一阵子,现在不知道奔哪儿去了。”
陈驯秋难得带了点感情说道:“可千万别掉马摔死了,多好一个孩子。”
明郃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孩子”一词,有些惊讶。明禹自己才二十一,论年纪比那个肖兰小了四五岁,而他居然管比他大的人叫“孩子”?还是用如此宠溺的语气说?
“你到底更喜欢巡检司的闻启,还是肖兰。”他不爽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