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 贰(2 / 2)
“你当时不在府上,怎么知道的?”
“仆人们告诉我的呀,他们向我诉苦,说那时的墨团可难伺候了,谁也不理,甚至连饭都不吃。”
师存温柔地捏捏怀中墨团的脸:“那也没见你瘦。”
孙笑岚在墙那边儿笑得满脸通红。
突然,他看见狗洞对面多了一个脑袋!
闻启这么一凑,同时吓死了两个人和一只猫。他有些羡慕这哥俩的小众闲情:“你们咋没去工作啊?”
“新法刚颁布的那阵子,刑检司上下都忙。现在最激烈的时刻过去了,陛下奖励我们每人五天的假。”师存和墨团手拉手。
孙笑岚紧接着说:“闻大哥你不才走嘛,怎么又出现在这儿?”
闻启看看自己光着的一只脚,尴尬道:“笑岚啊,能不能借我只鞋。”
师存忽地别过头去,抬起一只手捂住嘴巴,像是在偷笑。孙笑岚则不加掩饰地嘲笑出声。
后来闻启换上了一双华丽的新鞋,他的目的达成,本应就这样走的,但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嘴欠问了一句:“师大人,你来这儿就是为了撸猫啊?”
师存不太懂“撸”是个什么概念,他对墨团的举动应该还谈不上那么粗鲁吧……于是他只好含混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道:“下官离不开这猫,可出入孙府多有不便,只好借此洞来看看它。”
出入孙府多有不便……之前他都能随时住在孙远时家,现在却连进都不敢进,一对儿好朋友闹成如今这个样子,确实让人挺心寒的。闻启没多说什么,笑着点点头,与二人作别。
“少谦,”孙嬗倚在牡丹花刺绣靠枕上,两只手将陈驯秋的右手裹在掌心里,“这入秋了,母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怎么了?”陈驯秋是来“负荆请罪”的,但还没找到一个好的时机开口。
孙嬗瞧他神情多有忧心之态,不觉心花怒放:“母后思念成疾,思念那个在朝堂上大刀阔斧地改革然后一个月没来看过我的皇帝。”
陈驯秋低头:“儿臣知罪,以后定加倍偿还。”
“不了不了,你忙你的就是,母后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劳累了,找个方式放松一下,找母后聊聊天,到乐人间里听听曲儿,或者让那闻统领过来陪你解闷也行。”
陈驯秋莞尔:“是,母后,儿臣谨记。”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没作声,青花宫内的空气慢慢冷却下来。
“母后,”陈驯秋摸了摸他藏在宽大袖子中的首饰盒,忐忑地说,“儿臣还有一事,希望母后责罚。”
孙嬗立刻点破他:“是京中那些关于哀家的流言么?”
“……是,儿臣在惩处舅舅时,忘了对社会舆论加以控制,产生了很多误会、贬低、攻击您的言论,这对您的形象有损。是儿臣办事不力,谨以此物献给母后,望您能原谅儿臣。”
孙嬗打开陈驯秋双手奉上的首饰盒,里面有一只温润洁白的玉镯。她想,自己说喜欢戴白玉镯是好多年前的事,皇儿怎会记得?殊不知,明禹的记忆对于陈驯秋来说就像是一部电视剧,可以随意点播任意时期的,所以陈驯秋只要回忆一下“自己的”童年,明禹眼中看到的一切就会以高清形态播放出来。
有些细节可能连明禹本人都没注意到,但有心人陈驯秋却把它们一一记下了。
“母后不怪你……母后何曾怪过你?少谦,玉镯这次母后就暂且收下,以后发生什么事,不可再这样破费。”陈驯秋明显察觉到孙嬗的眼里闪烁着感动的光,为她稍显颓态的面容添了几分光彩。
“是——”陈驯秋暗喜,此般孙嬗以后会更加倾向于自己这边了,于是他乘胜追击:“母后,儿臣可否求您一做件事?”
“说罢,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母后也替你做得。”
“您能不能写文书声讨孙远时?”
这对孙嬗来说,无异于表明姿态、大义灭亲。它的好处有二,一是孙嬗可以借机把自己撇干净,万一孙远时以后犯下什么株连九族的大罪她可以置身事外;二是民众的怒火会更加集中于孙远时一人,这样他就“失道寡助”了,想东山再起都难。
写个文书不是什么难事,比不了刀山火海,就看孙嬗舍不舍得。
果不其然,她犹豫了:“此事容哀家再想想,明日给你答案。”
陈驯秋见好就收,迅速转移话题和她聊了点儿别的。待他走后,孙嬗无力地向后倒去,任柔软的枕面裹上自己的身子。
“怎么忽冷忽热的,”她揉揉太阳穴,蹙起眉头,“来人,替哀家拿件披风来。”
“不,”摇光低声下气地说,“大人,现在京中对您的怨气很重,没长眼的百姓甚至编了歌谣来侮辱您,为了保证您的安全,您近期还是不要太高调地上街了。”
正打算回政检司看看情况如何的孙远时身着大红袍,头戴金冠。怪不得孙笑岚那么花里胡哨呢,因为“虎父无犬子”。
“哼,”他嗤笑一声,“他们这样对我,我若是因此改变做派,失了傲气,岂不随了渣滓们的意?”语毕,他不顾摇光劝阻,依旧大摇大摆地登上了他的惯用马车。
摇光呆呆望着四马奔驰而扬起的尘土,突然想起了天玑。
孙远时让童子驾车狂奔一阵后减了速,车辆缓缓驶入墨寰城最拥堵的地段——东市。
拥堵归拥堵,怎么还能停住不动了呢?孙远时不耐烦,他甚至亲自下车去观望:前面一段路上挤满了人,道路完全被他们堵住了,而人们一点儿也不介意,反倒都激动地往一个方向凑,像是在看什么布告。
孙远时毫不费力地就走到了告示栏最前面,人们觑着他,在他身边围成了一个小圈。
随后,他看见了那一条触目惊心的法律条文和立在木板边上面色红润的师存。
“‘凡有谋害皇族嫌疑者,杀无赦’?镜潭,挺别有用心的啊。”
师存学陈驯秋的样子,笑得很神秘:“孙大人怎么看不见其他几条有利民生的条例,只关注到了这个?视力挺不错的啊。”
孙远时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怼吧,你就怼吧,过几天看你还怎么怼。
这时,一个平民模样的中年男子提了一口菜刀杀过来:“——孙贼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