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A(2 / 2)
夫妻俩商量定,贺雷妈去请二金爷来宰羊。
翌晨,贺雷妈洗好红薯放锅里,吩咐铁杠烧火,她急匆匆出门了。须臾,贺雷妈回来身后还跟着二金爷。
二金爷,村西头住,大号贺得运,五十来岁,精瘦的身材。他是贺村唯一敢杀牲畜的人。二金爷相貌丑陋,一颗小脑袋上几根稀稀的黄发,一双眼睛又小又圆,眼角处常糊着些眼屎,一张大烟鬼似的刀鳅脸,黄中透着灰色,加之骨瘦如柴的弱小身子骨,像个病秧子似的。别看二金爷其貌不扬没长相,可他有一手人人称赞的宰杀牲畜绝活儿。加之,他心底善良,为人诚实厚道,乐于助人,热心肠的性格,在村里和四邻乡村很有人缘。每逢年关他成了大忙人,东村请去杀猪,西村约去宰羊,从早忙到晚,总是乐呵呵的。二金爷宰杀的本事儿,也不知他从哪学来(被抓壮丁几年跑回就会了,他操刀在手,那才叫在行,不管是大牲畜还是小牲畜,一刀下去准能玩完。然后,再看他煺毛、剥皮、开膛破肚、剔骨刮肉,三下五除二干净利索完事儿,人送绰号——麻利贺。
贺雷妈说:
“二金爷,饭快好了,要不咱吃过饭再干?”
“李大姐(当地习俗,长辈对旁系晚辈媳妇的尊称,你别忙活,等干完活回家吃去。”
“那哪成呢,麻烦您干活咋能不吃顿饭呢!俺心里过意不去哩。”
“没多少活儿,一会儿就完事儿,不误回家吃饭。再说在这吃饭耽误工,上午还要出工,今早就少挣三分呢。”二金爷说着找来石头,往脸盆内倒些水,蹲下身用手蘸着水开始磨刀。
贺雷妈听二金爷抱怨少挣工分,她说道:
“那好办,回头我和记工员说说,把俺家的工分扒给您。”
“你这是怎么说的呢!你也不是为你自家事要我帮忙的。再说了大章受伤,还有眼前所做的一切,你们都为啥,不是为一个义字吗!再提工分,俺就不干了。”二金爷有些生气,说话吐沫星子乱飞。
贺雷妈见二金爷不高兴,急忙改口说:
“那好,那好,有劳您了。”
二金爷磨着刀,贺雷妈转身出去。铁杠不知母亲和二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旁瞪着双迷惑不解的大眼睛观望着。
须臾,贺雷妈手里牵着咩…咩叫的小山羊回来。铁杠望了望二金爷手里的刀,心里似乎明白了。转而铁杠把目光移向小山羊,见又小又瘦的小山羊立在寒风里全身颤抖着,像是已知自己的命运似的,咩…咩…叫个不停。铁杠不知母亲为何要这样做,他心里可怜小山羊,不管怎说是条生命啊!小山羊就要没命,铁杠心里接受不了,把愤恨移向二金爷,心里非常恨这个“刽子手”。二金爷要对小山羊下毒手了,铁杠终于控制不住愤怒,哭闹起来,双手搂住小山羊的脖颈不肯松手。
贺雷妈见孩子这样,劝又劝不下,无奈动手打铁杠一巴掌。铁杠挨了打,仍然抱着小山羊的脖子不肯松手。也难怪,小山羊是铁杠在暑假里起早贪黑拾麦穗换来的啊,又是他一把把草喂到如今,和小山羊有感情了。今儿个见小山羊要没了,他心里承受不了。后来,还是大章拖着病身子走来,好劝歹劝又答应以后再买只好的还他,这才把铁杠硬拉走了。
铁杠特别喜爱羊。他望见别人家雪白的小羊羔,心里就痒痒,梦想着能有只属于自己的小羊。学校放暑假,铁杠心里计划着拾麦穗换只小羊羔。每天早上天还没亮铁杠就起床,灌瓶水,拿上个干馍,擓上篮子出发了。夏日的天,骄阳似火,十几岁的孩子,头顶烈日,脚踏发烫的热土,辛苦一天才拾回二三斤麦籽。贺雷妈见儿子一张脸晒得关公似的,黝黑的皮肤像煳了,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再去拾麦子。可每当母亲上工走后,铁杠照常去拾麦穗。一个麦季的艰辛,铁杠换回一只刚刚满月的小羊羔。铁杠望着属于自己的小山羊,却把辛苦忘得一干二净,心里高兴极了。从此,铁杠和小山羊为伴,生怕渴着饿着它,得空牵着小山羊让它啃青草,逐渐和小山羊有了感情,小山羊成了他生活中的小伴侣。好不易把小山羊喂养这么大,二金爷来了,眼见小羊就没命了,他心里悲痛,接受不了现实,弄不明白父母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贺大章劝走铁杠,贺雷妈对站在那发呆的二金爷说:
“二金爷,快动手吧。铁杠这孩子不懂事儿,您见谅啊。”
铁杠哭闹,二金爷心也软了。他向贺雷妈说:
“多大的孩子啊,也真难为他。平日里常见他牵着小山羊去放,喂这么大有感情了,要不咱给孩子留下吧。”
贺雷妈何尝不想给孩子留下,可拿啥去看白大哥呢?目前白大哥更需要它啊!她无奈地说:
“二金爷,别听孩子的,让他哭闹会儿就过去了。”
小山羊很瘦,宰不出肉来,连骨头带肉总共有三十来斤。贺雷妈把羊骨头放在锅里煮着,把羊杂水洗净,准备给二金爷送去,算是给他的回报。送杂水或羊头,是当地谢师傅的规矩。二金爷说啥也要破例,坚辞不收,贺雷妈只好送他家去。可贺雷妈前脚刚到家,二金爷后脚赶来。二金爷气喘嘘嘘地说:
“这算啥事呀!又不是过节的时候,再说是为啥事啊!俺也要拿些金贵物出来表表心意才是,咋还有脸再往回拿呢。”
贺雷妈解释说:
“二金爷,进城带的东西,俺都预备下,那是谢您的,不能从俺这坏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那都是人定的,咱说了算。对了,李大姐,多用些醋杀杀下水,拾掇好给白县长带去吧。”二金爷说着从怀里摸出几个鸡蛋说:“家里就剩这些,多少是俺的心意,请给白县长捎上”
贺雷妈知他身子骨弱,平常也舍不得吃个鸡蛋补补,都攒下换盐换灯油了,不忍心留下。二金爷执意不肯,放下鸡蛋去了。
当晚,贺雷妈把家里的白面全和上,在面盆上捂条棉被。她把羊肉洗净剁碎,掺进棵大白菜和几个萝卜,放进些葱姜等,调好包子馅。
铁杠还在怄气,不肯烧火,贺雷妈只好让大女儿大枝来烧锅。不一会儿烧开锅,沸水上下翻滚着,满屋里散发着扑鼻的肉香。羊汤熬好,贺雷妈给小川家和二金爷家送过些,又给丈夫和孩子各盛半碗。铁杠知汤是小山羊的骨头熬的,不肯喝,眼睛红红的,嘴撅得老高。晚饭后,郭英领着孩子过来帮贺雷妈干活儿。
铁杠正不高兴,见了大山,俩人耳语几句随即拔腿向门外跑,俩人找村里的玩伴耍去了。
白小川来到厨房,见大婶把一切都准备好,她开始动手盘面。盘好面,贺雷妈和郭英揉面的揉面,擀皮的擀皮…不一会儿就包好包子。
乡亲们知贺雷妈去城里寻白帆,陆续送过来自家的“心意”,大都是几个鸡蛋。贺雷妈理解每家的心情,都收下,然后把鸡蛋煮熟准备带上。
大枝坐在灶火间烧火,灶膛里通红的火苗儿映在她那小脸颊上,好像秋天的小红苹果。白小川干活很利索,只见她扭动苗条的身段忙前忙后,漂亮的脸蛋罩上一层红晕,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白小川望见灶间的大枝,红红的火苗映在她那稚气十足的脸上,使白小川又想起她的哥哥贺雷…她这么小就要帮家里干活儿,使白小川心里油然升起一股爱怜之情,她赶忙走过去换下大枝……
一切忙停当,已是午夜时分。贺雷妈送走郭英母女,歪在灶间和衣而卧,刚迷糊一会儿鸡就叫了。她翻身起来,动手为丈夫和孩子做好早饭。担心饭凉,她又把饭放回锅里捂着。她来到堂屋唤醒丈夫,安排丈夫别误孩子上学。贺雷妈刚刚收拾停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