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如兄长首长陪军庆医病
试本领贺雷遇偶像英雄
朱连山在紧急集合时受到何连长的批评,早饭后,一个人来到宿舍兼办公室的房里,坐在桌前闷闷不乐地琢磨原因。他想,我们排在每次紧急集合时,不但动作慢,而且纪律松弛,这次还跑出衬裤腿来,真是丢死人啊!他越想越气,发狠要很很整整张军庆,要不然,他永远不知钉是铁打的。平日里,他的班长也没少批评他,帮助他,可他就是不在乎!这次非我出马不可。他起身去四班,把张军庆叫走了。
张军庆跟在朱连山的身后,心想,排长找俺一准没好事儿。顿时,他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面颊火辣辣地发烫。他心里琢磨,既然做错事儿,给全排抹了黑,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由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张军庆硬着头皮来到朱连山的住处,那是一间约十四平米的房间。靠东山墙放一张单人床,后窗下有张三斗桌,桌上书立间几本书,一个马扎搠在门里边墙根处,门口右侧南墙窗户下用砖摞个砖台,台上放个白色的脸盆,盆里放着洗漱用具,毛巾叠得方方正正像个豆腐块放在茶缸子上。
张军庆规规矩矩地站在脚地上,等着朱连山责备。朱连山见满脸恐惧的小战士,低了头不敢正视他,心里先软了几分。
“你是咋搞的,嗯……”
朱连山望着张军庆的脸,目光停留在他的一双耳朵上,半张着嘴,没再往下责备。原来,朱连山正要发火狠批张军庆,一眼瞧见张军庆耳朵上的冻疮,肿了、烂了,正往外渗着黄水。朱连山见此景心软了,由责备军庆,瞬间变为责备自己,由满腔的愤怒被怜悯、自责而代替。战士整天在我眼皮底下,耳朵烂成这样,怎么没发现,我是怎么关心战士的呢!看来我这个排长不够格啊!朱连山站起身,走过去拉住张军庆的手,仔细查看耳朵溃烂处。他亲切地问张军庆,家乡在哪里,家里还有谁,什么文化程度,当兵前耳朵有没有毛病,现在耳朵疼不疼……
张军庆一一作答。
张军庆见排长突然转变态度,由凶神恶煞,变为慈悲为怀的观音菩萨了,心里纳闷。他思想上已做好挨批的准备,排长怎么刚批一句,随即转了话题,脸上堆满温和的微笑,像慈祥的父母,问这问那关心备致。空气中漂浮着祥和,张军庆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暖流。随即,他责备自己没做好工作,拖了全排的后腿,心里感到很内疚。
朱连山仔细检查张军庆的耳朵。
“小鬼,跟我走,咱去卫生队。”
朱连山领张军庆来到两间门上有红十字标记的门前停下脚步,见门开着屋内没人。朱连山喊道:
“王医助…王医助…”
没人应声。朱连山欲去寻时,只见一个小战士手里掂着两个暖水瓶往这边走来。朱连山问小战士,方知王医助下了一连。
张军庆从北方来到皖西,不但这里气候比豫东暖和,而且生活习惯也不同老家。这里以大米为主食,平常很少吃面食,偶尔吃上顿面条儿,如同过年似的。张军庆来到部队,生活上很不习惯,随之出现水土不服,拉肚子,皮肤过敏,浑身起痒疙瘩。后来拉肚子好了,痒疙瘩也消了,耳朵开始溃烂,流黄水。这些症状在老家从没有过,张军庆不知因何而起。他不懂医,不知其厉害,还以为和痒疙瘩、拉肚子一样慢慢会自愈。时间慢慢过去耳朵不但没好转,反而越烂越厉害。更没想到,今天被排长瞧见,火急火燎地带他来瞧医生。
须臾,王医助回来了。他刚跨进卫生室门槛,朱连山冲他嚷嚷道:
“王医助,快给这小鬼看看,他那耳朵是咋子回事嘛?”
“好,好,这就看。”王医助说着放下肩上的药箱,瞟一眼张军庆的耳朵。
王医助用肥皂细细地洗了手,然后为张军庆作检查。仔细查完,王医助说:
“是冻疮,不碍事,敷些药就好了。”
“我看这小鬼的耳朵烂得可是不轻啊!你可得好好给瞧瞧,不然,我们咋对得起他的爹娘啊!人家把孩子交给咱们,弄成这样子才发现,我失职啊!”朱连山自责地说。
王医助边准备器械边解释说:“这不是现在形成的,因天冷时没注意耳朵保暖,到春季气温回升,冻伤的部位开始流水溃烂……我看他这不是多严重,我有把握调理好,请排长放心吧。”
王医助拿起镊子,从白瓷缸内夹起一块药棉,动作很轻地给张军庆的耳朵消毒。消完毒,又拿出一瓶灰黄色的药粉,轻轻地把药粉按在溃烂处,然后又包几片药片,递给张军庆说:
“拿好。按时服药,隔天来换次药。”
“王医助,这小鬼什么时候能好哇?”朱连山不放心地问。
“溃烂的面积大,也比较深,要是开始发痒就来治,就好治多了。不过这也问题不大,多来几次,估计十天半月就能结痂。”王医助很自信地说。
回连队后,朱连山每天都找军庆询问情况,仔细察看愈合得好坏,像父母关系儿子似的,精心呵护着军庆。这使没做好工作的张军庆,心里越发地感到内咎。
何连长接到营部命令,新兵全副武装,一切从严,从实战出发,参加全师的军事演习。营首长强调这次演习是对新兵教育、训练的验收,经得住考验或经不住考验,是关系到新兵训练成绩好坏毕业不毕业的问题。夜里零点三十分,劳累一天的将士睡得正香,被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惊醒……
何连长背着背包,右边腰间挎着手枪,左边挂着文件包,胸前挂着望远镜。通信员背杆步枪,腰间挎支信号枪,像连长的尾巴似的,紧跟在连长身后跑。沈指导员也是全副武装打扮,正吆喝集合队伍。
新兵第一次经历全副武装紧急集合,心里紧张得脚手不听使唤,平常练就打背包的速度,此刻也慢了许多。排长们在检查各自排里战士的装备。炊事班带上造饭的炊具,炊事班长背口大锅站在队列最后排。这阵势新兵从没见过,个个心里在敲鼓,不知部队要开往何处,还回基地不?看阵势,看何连长那严肃劲,何况每人又发了三颗实弹,有的战士以为真要打仗,不由得腿肚子直转筋,浑身不停地打哆嗦。
何连长站在队伍的前列,用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口气说:
“我们连接到上级敌情通报,有一股敌人窜到西山一带,首长命令我们连阻击敌人,拂晓前赶到熊山脚下姚庄待命。行军中要严格执行纪律,不准讲话、不许掉队、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我命令三排九班为尖兵班(尖刀班,出发。”
张军庆听何连长说有敌情,心里不由得毛骨悚然,悄悄问班长,连长讲的是真的,我们真要打仗吗?就三颗子弹这仗怎么打?怎不发手榴弹?光靠拼刺刀俺可难保证能赢。
“问啥!叨叨个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王海涛小声训斥着。
何连长雄赳赳地走在队伍最前面,在他前边百米还走着尖兵班,沈指导员断后,随时处理行军中发生的问题。何连长带着队伍急行军、跑步通过敌人的炮兵封锁线、匍匐前进,快步前进、注意隐蔽……一个个口令从何连长处发出,经战士一个传一个,一直传至队尾的指导员。每接到一个口令往下传,北方兵就紧张一阵,他们实在听不懂浙江东阳话。可是,东阳兵又不会讲普通话,一着急,东阳兵讲变味的普通话,在东阳兵之间也搞不明白是啥意思。何连长传下“敌机俯冲”,意思要大家注意防空。结果,经不同籍的战士“加工”后,到沈指导员处却成“要棵大葱”。沈指导员心里纳闷,什么不好传,要大葱干什么?猜想一定是战士们中间传错意思了。转而一想,不如将错就错,好通过此事教育大家!指导员找到炊事班长,弄棵葱,上传至何连长。何连长见传给他棵大葱,哭笑不得,摇摇头,无声地把它装进挎包。
新战士背着沉重的背包和枪支弹药…在何连长的带领下,一路急行军,渐渐有新战士受不住了。这次,尽管贺雷如何要强,咬牙坚持,毕竟不是二三里的路程,加之他的军鞋烂了,慌乱中穿双不合脚的布鞋,走出不远双脚疼痛发烫。贺雷落在队伍的后面,独自走着。
东方露出鱼肚白,部队赶到姚庄待命。夜幕下的群山,灰蒙蒙像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临近黎明从山坳里不时传出几声鸡鸣犬吠,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也给新兵的心里又添几分紧张。经过几小时的急行军,战士们的体力消耗很大,每个人利用短暂的时间坐在背包上休息,有的忘记纪律,头枕着背包半躺着养神。战士们刚刚被汗水浸透的衬衣,这时经冷风一吹,冰凉冰凉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难受极了。
贺雷狼狈不堪一瘸一拐地走来。部队到姚庄后,王海涛原路折回找到贺雷,半小时后,贺雷在王海涛的搀扶下赶到姚庄。贺雷背靠一块大石头坐下,想脱掉鞋子看看脚,可刚抬脚拉一下鞋子,脚心处一阵钻心疼。他咬牙脱下鞋袜,血水已把袜子浸红。卫生员给他仔细检查处理,双脚板十多处血泡,有的已磨烂,往外渗着血水。
朱连山见贺雷的脚像秃噜皮的烂红薯,心里很心疼,亲自去山沟里砍来个树棍,让贺雷当拐杖。朱连山告诉贺雷下面还要冲锋爬山,他批准贺雷可以不参加后面的行动。
贺雷听了排长关心的话语,心里暖烘烘的。贺雷想,这次全师演习,不但检验一个人的军事才能,而且还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表现;如果我能坚持下来,落后了也没人说什么,带伤参加战斗说不定还落个好评呢!倘若半路退出演习,前半时表现再好,这次军演半点成绩也没了。想到此,贺雷对排长说:
“我还行,能坚持住,排长您放心吧!再说了,何连长和排长您不常教导我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我有信心一定能克服困难,征服自己,完成任务。”
朱连山对贺雷体贴入微的关心,使贺雷心里很激动,心想,有这样一位好排长关心战士像父母关心儿女似的,俺没有理由不干好工作,没有理由不去严格要求自己。朱连山的关心,使贺雷想起他入伍不久的一件事儿。
贺雷初到部队,水土不服,接连出现身体不适,感冒发烧,拉肚子,最困扰他的是夜盲症,使他吃尽苦头。贺雷从不能继续读书的阴影里挣脱出来,认准参军这条路,决心在部队干出一番事业。干事业必得努力工作,不怕吃苦,不怕困难,刻苦训练,学到真本事才行。贺雷要强求成心切,生病怕影响训练,不声不响地硬扛着坚持军训。其它的病还好说,唯独夜盲症扛不过去,给他带来诸多不便。一天夜里,天黢黑,何连长吹响紧急集合的哨声。何连长带领全连战士消失在夜幕中。此时,贺雷正患夜盲症,夜间什么也看不见,如同盲人。他只好凭着耳朵的听力,寻着前面人的脚步声摸索前进。路宽平坦还好走,一旦遇到坑洼沟坎什么的,不是走错路,就是跌跤,再不然,和前面的战友撞在一起。何连长是否在考验贺雷的能耐,带领队伍净挑崎岖的小道走。穿沟越岭,涉水爬山,贺雷都扛过来了。后来,队伍要经过一片水田,贺雷知道走过这片水田,再走上两里路就到营地。水田里灌满水,纵横交错的田埂,靠水的边沿被水浸泡得非常松软。战士们走在尺把宽的田埂上,明眼者也觉行走困难,这对贺雷是个极大的考验。贺雷心里埋怨何连长,找不到沼泽地练兵,想把水田当沼泽练怎的!这么宽的田埂,走在上面像踩在海绵上,大白天走在埂上心里也发怵,何况我看不见路呢!上个星期天,四川兵小赵和山东兵小单来田埂上玩耍,小单不就掉进水里嘛!弄湿大半条裤腿,回营房生火烤半天才弄干。贺雷边走边琢磨,一不留神一脚蹬在边沿,身子一歪滑进水田。战士们七手八脚一阵忙乱,才把贺雷弄上来。还好,水不深。贺雷趴在水田里,衣服全湿了,背包上全是泥浆。农历三月的水,透骨的凉,北风凛冽,贺雷被冻得瑟瑟发抖。回到营地,朱连山把贺雷接到办公室,先打来热水为贺雷洗净泥巴,然后脱下湿衣服,生着火为贺雷烘烤衣服。朱连山又喊来人去伙房熬姜汤,让贺雷喝下驱寒。朱连山坐在小马扎上专心致志地烘烤棉衣。火光映照在朱连山那张不英俊的脸上,红红的,透着青春的美!中午,朱连山手里拿着一块香喷喷的猪肝对贺雷说:“王医助说猪肝治夜盲症最有效,你快把它全吃下,今晚就好了”。原来朱连山自己拿钱给炊事班长,让他出外采购时为贺雷买来猪肝。贺雷望着一脸慈祥的排长,眼里浸满泪花……
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何连长大声喊道:
“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目标正前方那座山头,冲啊!”
何连长喊声刚落,战士个个如同上山的猛虎,入水的蛟龙,大喊冲啊,杀啊!争先恐后地往山顶冲去。
贺雷咬紧牙关忍着脚疼,远远地落在大部队的后面。他不时望一眼陡峭的山峰和光秃秃的山岩,鼓足勇气,竭尽全力往上攀爬。
何连长爬山的速度很快,转眼间把身后的战士甩下几十米远。
这座山不算太高,大约有七八百公尺吧。虽说山不高,且很险峻,到处是悬崖峭壁,攀爬十分困难。平原来的战士爬山没经验,开始便使出全身的气力拼命往上猛跑,没多久,个个累得筋松骨软,张口喘息,没了后力。山区来的战士爬惯大山,走山路如履平地,个个灵活得像猴子似的,转眼间从这块岩石上,跳到那绝壁处,不多时就爬到山顶。贺雷瘸着腿爬山的速度比较慢,朱排长派张军庆照顾他。
贺雷和张军庆都没爬过山,刚开始对大山有股好奇感,没感到累,没走多远,俩人气喘吁吁。贺雷每向上爬一步感到脚疼难忍,没半点气力,浑身汗淋淋,只好两步一喘三步一歇地往上爬。等贺雷和张军庆爬到山顶,天色已见大亮,先到山顶的战士正悠闲自得地观赏山景。贺雷也顺大家注目的方向望去,不仅惊赞道:
“嗬!真气派,好壮观啊!”
有七言古诗赞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