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免费小番外突然出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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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是个见风使舵的婊子。”
玛查工工整整地写下这句话。昏黄的烛光,羽毛笔摩擦羊皮纸的刷刷声,一切都安宁得恰到好处。尽管用左手写字还有些别扭。血缓慢渗出湿透的绷带,汇集成一滩猩红,顺着桌面滴淌到斜靠桌边的重剑上。
“但今天她站在我这边——也许也在莱昂·艾尔·庄森那边。”
又一点猩红无声滴落在剑柄上,顺着“萨尔塔纳”的刻字流下繁密花纹。
“今天不是个适合狩猎的日子。”
阿伦爵士说。雨水从他的脸上流下。尽管他目视前方,但玛查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导师总是忍不住提醒自己年轻的学生。
对猎人来说,雨水会使密林中的小径湿滑难行,会遮蔽野兽的行迹,会让他们接近的响动更难察觉。她咧了咧嘴,驱马跟上前方的萨尔塔纳团长。
探索姑且可以说是平静。巨木在他们头顶结成深绿色的穹顶,雨水和阳光从缝隙中坠落,一条蛇和它栖身的枝叶掉进玛查的兜帽里,被随手打落,让马蹄踩成一团。偌大森林唯有滴水和马匹踩进落叶和泥泞的声音回荡。
然后他们看到了大片断折的树木,始作俑者躺在中心,鬃毛密布的头颅毫无生气地垂下,巨大的蝠翼和多刺的尾巴显示出这只蝎尾狮正值壮年,一条分叉的舌头吐出来,带着些许凝固的血块。
阿伦跳下马,用佩剑戳了戳它僵冷的腹部,转着圈查看一番。“它被撕开了腹部。”
“而且凶手似乎嫌它味道不太好。”玛查补充道,她看到了那几个牙印,呈现出整齐而对称的半圆,这种结构并不太适合撕咬,但卡利班的野兽遵循的并不只是自然的规律。
而就她所知,几种有相似牙齿的基本都令人作呕,仿佛被造物主存心捏造为对人类的扭曲效仿。
……也许不只是效仿了。她看到延伸进森林深处的一行足迹,标准的赤足才能留下的轮廓。独身一人——虽然这个“人”尚且待定,缺少防护地走进密林,这无异于自杀。但就如骑士团代代相传的教训:密林中永远有例外。
玛查喜欢例外,但她首先得确保自己不会变成教训的一部分。
他们顺着新鲜的足印继续前行,马儿开始焦躁不安。这不是個好兆头。玛查微微皱眉。
天狼星骑士团一向以他们的知识和专业自傲。每一匹良驹都通过代代严格的培养和筛选,血统可上溯百年,笼头里填充有十几种草药,来过滤瘴气和野兽的气息。但现在震慑他们的似乎是一种无关外物,更接近本能的恐惧。她的葡萄正不安地打着响鼻,栗色眼睛里尽是人性化的不安。
足迹开始凌乱分叉,绕了个小小的圈后回到了原点,一些绒毛散乱在路边。阿伦挑起一点嗅嗅。“是野兔。”他说。
“猎物看起来有点挑食。”玛查说。阿伦耸耸肩:“也许我们才是猎物。”他很擅长一本正经地说冷笑话。萨尔塔纳默不作声,鹰隼似的眼睛活泛地扫视四周。
“那他恐怕有点麻烦了。骑士可比野兔难料理多了,他要做的可不只是拔毛。”女骑士安抚着坐骑,感受到手掌下细微的颤抖。
他们很快找到了猎物,或者说,找到的不只是猎物。
“许久不见,卢瑟爵士。”萨尔塔纳率先开口,向几位秩序骑士团的骑士矜持地点点下巴,对他来说几乎算是郑重其事了。玛查打赌,这点礼貌还是出于对面有位同辈人中的新秀。
黑发的年轻骑士则把左手按在右胸口,微微躬身致礼。“萨尔塔纳领主,很高兴能在密林深处遇到您。”他的右手依旧按在剑柄上。考虑到坐在断树上的那个身影,这也许不能作为失礼的证据。
玛查首先看到的是那一头金发,仿佛照亮了整个森林,尽管尘土密布,但依旧比太阳还要灼人。那个可能是人的家伙不着寸缕,浑身尽是泥土和细小的伤口,正专心致志埋头呼哧呼哧啃着一只兔子。
也许他不是个野兽,但对兔子来说没什么区别。而卡利班人有时候和兔子也没什么区别。她的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保持着随时能抽出来的姿势。
“看起来是你们先追捕到了它,需要帮忙吗,年轻人?”
卢瑟苦笑着摇摇头。“与其说追捕,倒不如说……这孩子完全忽视了我们。我只能说他不像我们的一员,也不像个野兽,也许正是他们的敌人。”
咯吱咯吱的声音停了,那家伙似乎有点厌倦午餐时间的打扰了。卢瑟的几名同伴往后退了一步,明晃晃的刀刃折射冷光。萨尔塔纳一手紧紧勒住受惊坐骑的缰绳,另一手握剑。“喔,孩子,能听懂吗……”
他的声音在对方抬起头后戛然而止。玛查明白了为什么卢瑟称其为孩子——尽管他的身躯已经比正常的青年高大,那张等比例放大的完美面庞上唯有冷漠的天真,更适合当一尊象牙雕像或天顶画。
他半张脸上尽是野兔干涸的血浆,绿油油的眼睛闪烁着野兽的异质感——那种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咬断你喉管还是舔舐手指的清澈。
+好机会+
在意识到自己要做的之前,玛查已经送出了佩剑,目标却不是那个孩子——她的剑刃穿过了萨尔塔纳盔甲的缝隙,像演练千百遍般熟练地穿过胸膛,从前心刺出半截。
一片寂静,秩序骑士团的成员大睁着眼睛,一时间林间回荡的唯有萨尔塔纳喉咙里的咯咯声。
+你做到了+
温热的液体流到嘴角,她舔了舔,铁锈味弥漫在口中。就在她打算抽回佩剑时,一股冰冷掐住了喉管。
“你觉得你赢了吗,女儿?”
承载着萨尔塔纳的马匹高高抬起上身,疯狂甩动试图摆脱承载的主人。清脆的骨裂声,然后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玛查持剑的右臂被无形的力量拧了一整圈。她咬紧牙关伏在马背上躲过了一记横展,用左手刷地抽出腰侧的匕首。天狼星骑士团长脸色苍白,双眼熊熊燃烧。“你竟敢让我在命运前止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大蛇之子于斯降临!”
“放屁的命运。”玛查嘶声说,薄冰在她的盔甲上蔓延,让每一次腾挪都变得更困难。金铁相撞,佩剑被击飞,铿一声插进远处的树干中嗡鸣不止。她在泥地中滚动着躲过又一次踩踏,看着萨尔塔纳高高举起长剑,剑尖蔓延出锋锐的薄冰,将她挣扎的余地封死。她的余光瞥见那家伙依旧捧着半只兔子,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萨尔塔纳狞笑着重重挥下去。
血花飞溅,阿伦的脸庞沉静依旧。他慢慢转动剑刃,直到在团长胸口搅动出空腔,然后才抽回长剑,用锐利眼神打量着自己狼狈的学徒。
“还能站起来吗?”他用披风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玛查苦笑了一下,从泥泞落叶中起身,拍拍葡萄脑袋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秩序骑士团成员。“介意天狼星带走这孩子吗?”
卢瑟合上嘴,神情复杂地看了地上的尸首,摇了摇头。“请便。”
“谢谢。”她点点头,看向站起来的野人。后者正紧紧盯着试图拱起主人尸首的马匹。她拧拧眉毛,从马鞍上的袋子里掏出一块熏肉,腌制的香料味道很快吸引来了注意。
果然还是个小崽子。
她指了指自己和树林外的方向,又晃了晃手里的肉。对方歪过头停顿了几秒,把兔子放下往这边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去拿上了兔子。
“饿不着你。”玛查没好气地说,把肉干丢给对方,弯腰把他拽上马。感受到身下马匹的一僵。
“莱昂·艾尔·庄森。”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林间微风中显得幽深空洞,仿佛某种更高意志的回音。“这将成为你的名字,你的冠冕,你的诅咒。”
那双绿眼睛毫无波澜地盯着她,就算理解了什么含义,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坐稳了,第一次上马的菜鸟屁股颠成四瓣是正常操作。”她单臂绕过这家伙的腰身,扯紧缰绳。身后传来卢瑟的声音。“玛查爵士,下次见面我改如何称呼您?”
玛查笑了笑。“天狼星的玛查领主,卢瑟爵士。”“感觉如何?”玛查轻声说。共乘一骑多少妨碍了她的视野,尽管女骑士比寻常的青年更挺拔,也不过堪堪到莱昂的肩头。幸好她和葡萄的默契不至于被这点阻碍破坏。
“坦诚地说,我有些意外。”阿伦和她并肩前行,他的手始终按在剑上。他显然对一个密林深处的野蛮人有所警惕,一般人很容易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许,就像萨尔塔纳一样。
“我问的是另一件事,谋杀领主的感觉如何?”
“我的誓言仅对我的职责本身。”
男孩耳朵动了动,瞄了眼这两个说着奇特语言的人。确定他们不是在咆哮或饥饿后,他在剩下的兔子和肉干间犹豫了会儿,埋下头啃了一口已经冷却的内脏。
干肉看起来能放很久,兔子明天可就要坏了。
“他很信任你。”玛查感受着林间潮湿的微风掠过脸颊。“他一直觉得忠诚是忠诚者既定不变的某种技艺。”
“那我对此深表遗憾。在我年轻时,萨尔塔纳的野心还没有被他的傲慢遮掩,我们曾对彼此发过誓,用一把匕首刺血,但先收回手的并不是我。”
“……我没听伱说过这些。”
“有些故事并不那么适合被提起,特别是你已经知道更残酷的几个后。每个人都曾经年轻过,即使你父亲也是如此。但这不代表他的错误能被原谅。”
“所以你决定当个纠正者吗,是今天,而不是六年前,或者更早的日子?”女骑士的声音变得柔和而嘶哑,让莱昂有点不舒服地绷直脊背。
“是。”阿伦回答。
莱昂发觉女人牵着缰绳的手指已经攥得青白。微妙的气氛令他的金发微微炸起,喉咙里咯咯作响,他拱起背,以一个不美观却有助于发力的姿势伏在马头上。
林子很密,足够他隐藏身形,野兽的肉闻起来不如他血糊糊手里的肉干美味,但填饱肚子绰绰有余。也许他现在就该逃跑。
但他犹豫了。也许是那么紧密地贴着他脊背的甲片,泛着令人着迷的光芒,像流过手指的小溪那样让他惬意。这种干净的水源在森林中需要搏杀才能占有。多少次他伸出头畅饮,双手上的血把清水染得浑浊。
还有他们的剑,看起来锋利而致命,却不像野兽的钩爪锯牙一样错乱丑陋,规则流畅的曲线让滴下的血都变得赏心悦目,仿佛偶尔渗进林间的日光。更重要的,他们不被本能和敌意所主宰,他们叫他莱昂。尽管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那个雌性的眼神和放缓的声调让他知道这是给自己的。
野兽不需要名字,但密林中的生活让他不会拒绝任何东西。这个音节给他一种毛茸茸的感觉,像他胡乱剥下来的皮毛。它们很舒服,可惜总是很快就腐坏了。
于是莱昂决定再等一会儿,这不会有什么损失。
“这就是你的裁断吗,他的罪恶直到今时今日才令人不可容忍?”莱昂觉得这声音像是穿过林木的微风,夹杂着些许腥味儿,向猎物们宣告天敌的来袭。他扭了扭身子,想回头看雌性的神情。
骑士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双眼睛流露出的疲惫使他与真实年龄更相称了。“你觉得你是天狼星中第一位憎恨父亲的子嗣吗?”
莱昂说不出是不是失望地看到她面容平静。她扭头看向林木投下的阴影,仿佛专心致志观察着里面的细微响动。
“天狼星繁衍了很多代巨兽,比你想得更早,历史甚至可以追溯至骑士团尚不存在时。在刚知晓一切时,我和你一般愤怒,但比不上萨尔塔纳……他那时候失去了很多,决心报复,也决心带来一个更好的时代。”
“一个人很难不被这种决心打动,我受他的信念吸引,发誓追随左右,直到理想成真。我第一次破誓正是对我的导师,也是他的父亲拔剑。”
“他很糟糕,做了很多与骑士誓言相悖的事,但比起萨尔塔纳后来的行径仍是可以想象的。到最后,他不愿对子嗣拔剑,倒在自己的血中对我们说了最后一句话。”
阿伦的声音如布道者般低沉且直指人心:“‘该你们了。’”
“你也许觉得,我在六年前违誓了,我并不反驳。这些年的所见已经让我倦于再自称为骑士。我看到那些我们发誓驱逐的事物以必要之恶的形式回到萨尔塔纳的口中,并更多更多地进入城堡。”
他摇摇头。“必要之恶,哈。我只看到了诅咒每一个人的轮回。”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我毋庸置疑地爱着你们,玛查,我只是不再抱希望了。我挽救一个孩子,不过是让他成为另一个父亲;帮助流血的人,最终他要去流别人的血。何必再自寻烦恼呢?”
沉默。女骑士扯了扯嘴角。“那是什么让你决定在今天重新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