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成了姨奶奶(1 / 2)
王熙凤因着琏的事不顺心,故今个儿告了假,说身上不舒服,请老太太,太太免了请安。
王夫人正在贾母哪里呢,听人来报说王熙凤身上不舒服,便道:“这凤丫头怎的也跟林丫头似的,整日整日的不舒服?今日林丫头都来了,凤丫头倒是没来。”
一旁坐着的林黛玉心里好生怪异,这王夫人跟王熙凤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按理说她们俩是同宗同族亲生的姑侄女,又一起在贾家做媳妇,合该是最要好不过的,可是这几次见面怎么就阴阳怪气的?
贾母慢悠悠地说:“你当凤丫头是你哪,成日里就是诵经念佛再没旁的事。她一日不知要见多少妖魔鬼怪,难得歇着,莫要烦她。”
说着,便让人去传话,让王熙凤好生歇着,不必着急请安。
自从上次王夫人说了林黛玉的坏话,在小佛堂又不知悔改,贾母便不再处处替这个愣媳妇兜着,今日见她说话不中听,也没留情面,直接说开了。
王夫人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嗫嚅道:“我也不是不能管家,那凤丫头到底年轻,才多少事体就这样成天喊累的……”
贾母着实不爱听王夫人说话,打断道:“你可千万别说了,你管家不如凤丫头一半,切莫在这里烦我了。”
说着只喊头疼,却又带着林黛玉跟贾宝玉进了里间,三春自然是要去上课的,这显是不愿意见王夫人。
王夫人脸色青白地在外头坐了一阵子,自觉已经缓和气氛了才走,殊不知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厅堂里的模样,看上去分外可怜。
里间,林黛玉扶贾母坐下,问道:“老祖宗,缘何太太总对凤姐姐要求格外高?”
贾母低声道:“我的儿,我就不爱她在你们面前说这些个。你需知道,管家不易,凤丫头纵使有些小疏漏,但是大面上从不出错,把个府里当做自己家里。”
“至于这个太太,从前仗着珠儿在,颇为得意,当时有我镇着,倒是还好。只一个,我没让她,也没让你们珠嫂子管家,反倒是凤丫头一进府我就交了差事,她因这个一直心里老大不高兴。不敢冲着我来,便几次给凤丫头吃瓜落。”贾母细细教导林黛玉。
林黛玉没了娘,贾母身为荣国府的老封君,早不知见过多少人多少事了,面上看着是个稀里糊涂爱和年轻人玩闹的,但是这荣国府她把持的时候可是半点儿是差错都没有。
三个子女,个个成才。
至于后来孩子大了,心思变了,那便不是她能够管得了的。
林黛玉从前看红学文章,许多人都提到贾母看似不管荣国府中的事,实则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只是她既放权给了王熙凤,便决计不会再跳出来让王熙凤难做。
所以往日无论王夫人如何评论挑刺,贾母都绝不开口。
但是对林黛玉,她是要尽母系长辈教导职责的,是万万不能让王夫人这样没眼色的家伙带坏了林黛玉的。
林黛玉点头:“那太太便是不满管家的事?为何不让太太试试?”对于那些指手画脚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亲自上手试试。
事情永远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爱比划谁来做。
因是在说他母亲,宝玉便退了出去,贾母才跟林黛玉道:“不是没有过的,从前交给过你珠大嫂子,那时候见她是个通透人儿,又你珠大哥聪明智慧,原想过二房的账给他们管着,大房管公账。”
“可没多久珠儿就出事了,你们嫂子再不肯到人前来,便将管家的账本交给了宝玉的娘。”
“才不过两个月,预着后头要用半年的银子就花了个精光,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后来还是凤丫头查了好久的账,一笔一笔去要回来的。因这个,宝玉娘一直嫉恨凤丫头。”
林黛玉点头,这也难怪,毕竟王夫人爱好,开口放出去的银子,转头就让人夺了管家的权力,还一笔笔被要回去。
这不是向所有人宣告,王夫人说话不算数,连个年轻媳妇都能够下她的威吗?
难怪王夫人不喜欢王熙凤。
林黛玉自忖,若是她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未必就有比王熙凤更好的办法——不光是为了那几个钱,而是为了不能够开这个口子。
如果不去查账,不去要回来,往后大家便会想尽办法钻空子,只因知道上头都是好糊弄、不追究的。
贾母跟林黛玉讲了不少,林黛玉倒是真的觉得挺意外。
一直觉得贾母只喜欢年轻孩子,不喜欢中间那辈儿的人,是因为老少老少,越老越少,像小孩子喜欢热闹一样。
可是现在看来,倒不是因为贾母喜欢年轻人,而是因为王夫人他们这样的,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想当年,贾敏跟贾政贾赦都该是一般的聪慧伶俐,如今除却早逝的贾敏之外,看贾政贾赦并邢夫人王夫人,都是些老古板。
还没有贾母开明呢,怪不得贾母觉得跟他们说不到一起去。
贾母拍着林黛玉的手掌道:“我知道你素来是有主意的,我只提醒你一个,你别跟凤丫头似的,总想要面面俱到,那样太累了,也难以管束下人。”
贾母叹道:“凤丫头是个好的,但是太要强,便是多累多难受也要管着,好教下头的人不敢轻易欺瞒她。但下头的人不欺瞒是不可能的,便是再如何亲近之人,为你办事,总要从中得些好处才是。”
“咱们做主子的,可以赏,但是有喜有功才能赏,不能无端端就赏,那样会养出那起子拿乔的下人来,往后你不赏,她还不给你办事。”
林黛玉动容,知晓贾母这是真心实意地在教她,对她不比对王熙凤,贾母心里知道王熙凤在这上头有些不足,但是却不好说她。
不是因为面子上的事情,还因为,这个家她交给了王熙凤,便要头一个做出对王熙凤百分百信任的样子来,不然上行下效,若是王熙凤的每一个决定贾母都要评价教导一番,那下头的人对王熙凤的话也不会有多尊崇了。
会觉得,二奶奶说了也不算,她先说了,还要老祖宗认了才行了。
贾母笑道:“我这样也不全是为了给凤丫头作势,也合该她要辛苦些,她做个贴面无私的,我做个慈祥仁和的,这样若是哪一日她有了实在不能够的差错,我总可以开开口。”
林黛玉笑道:“老祖宗,我明白的,若是您平日里惯常吩咐凤姐姐了,若是到哪一日,凤姐姐便要掂量一些,若是老祖宗平日不轻易开口,届时凤姐姐知道错了,又不好转圜的时候,便请老祖宗说句话。”
“凭着老祖宗平日里不轻易开口的惯例,凤姐姐无论如何都要给老祖宗尊重。这样既能够将事情弥补回来,又不会让人觉得凤姐姐说话不算数,还全了凤姐姐的礼数。”
贾母笑道:“你果真不枉费你母亲的一番教导,该是我多担心了,只可怜你母亲走得早,若是你母亲还在,必定带着你管家。”
林黛玉依偎过来撒娇:“如今有老祖宗呢,我才不耐烦管家。”
林黛玉深感贾母虽然只是个内宅的老太太,但是身上的管家哲学不属于任何管理专家,心道,难怪说红楼梦是四大名著,从前只看情节囫囵吞枣,但是不曾想许多情节细节之中都暗藏着这些道理。
想想红楼梦中,虽然一样的不管家,但是贾母就是能够让所有人都敬着她,为着她,她在一日,这荣国府就是一体的。
至于后头她走了,荣国府果然倾颓,那也怪不上贾母,只怪后人没有她的才能,唯一看重的王熙凤,却因为过错被人拉下。
林黛玉受了教,这才回去。院子里,林黛玉远远瞧着,可是周瑞家的媳妇。
周瑞家的见林黛玉,忙笑道:“姑娘可回来了。”
林黛玉笑道:“周姐姐坐,今日可巧有时间过来我这里玩了?”
实则周瑞家的在见过薛宝钗之后,被薛姨妈叫住,给了她一个匣子,里头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让她送与各处的姑娘们。
林黛玉一听,便知道了,这就是原著中鼎鼎有名的“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不过如今的林黛玉可不是从前那样了,她对这些精巧的装饰一向没什么特别的喜好。眼光虽高,但是也不轻易显露喜好。
心道,原著中林黛玉为人极好,偏偏坏在一张不饶人的嘴上,如今她甚至自己性命堪忧,内外皆要多多结善缘,便不再做那不饶人的人。
因而笑着:“劳烦周姐姐跑这一趟了,雪雁,去给周姐姐倒茶吃。”
雪雁哎一声进去了,周瑞家的倒是连忙拦住:“不吃了不吃了,多谢姑娘,只一个,送完姑娘这里,我还要送去其他姑娘那边,眼看着日头落了,姑娘尽早挑了,我好送下家。”
嗯?这一次不是别人都挑了,最后两支给她吗?
林黛玉心中生疑,就着周瑞家的手看了,一匣子里满满的十二支精巧宫花,整整齐齐待人挑选。
周瑞家的笑道:“这是薛太太给的,姑娘挑两支好看的吧,我瞧着那个牡丹的大气,多好看。”
原著中周瑞家的是抱着宫花送了一圈,赶巧最后送到林黛玉这里,被林黛玉一阵奚落。
但是今次,周瑞家的听自家男人说,人不过帮林黛玉送了些节礼出去,林黛玉就赏了好些钱——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拿着月钱的自家下人,本来当这一日差也该做这个事的。
没成想林姑娘手笔如此之大。
两贯钱,就那么六八个小厮车夫吃酒,可以做一席台面,还能够有两个子儿去赌赌。
周瑞家的便留了心,可巧薛姨妈就托她送宫花,她横竖想着林黛玉这里也是要送的,早些来瞧瞧,看看林姑娘是不是真那么大方。
岂料林黛玉今日在贾母那里待了一日,她竟也不好走,倒是跟琥珀紫鹃几个说话说到现在。
心中的那点子期待早就没了,只担心耽误了事儿。
林黛玉看着那匣子里满满的宫花,心道,有心栽花花不开,存心想改变的事情,比如她这具折腾人的身体,还是受了牵连没法改变。
但是无心栽柳柳成荫,她光想着要改善改善人缘,还没想着从哪里突破呢,却已经悄然有了变化。
林黛玉便道了:“这牡丹花自是极好的,端的是配宝姐姐。这两支迎春花儿的,不用挑,自然是给迎春姐姐……至于我这个,就用梅花的吧。”
周瑞家的赞道:“梅花的好呢,别看这花瓣小,但是做起来恐怕是最费功夫的呢。”
林黛玉因笑道:“多谢周姐姐了。”
又让雪雁拿了装着两个银裸子的荷包,虽不算多,但是周瑞家的一入手,知道是银子,顿时就喜笑眉开:“多谢姑娘了。”
林黛玉笑道:“周姐姐快些去吧,还要送往那几处,莫耽误了事。改日得闲了再到我这里来说话。”
“哎,哎,好的。”周瑞家的忙应着,雪雁送她出了门。
这边林黛玉把玩着这个宫花,心情倒是不错。
一则她一直担心自己无力改变原著,但是现在想来在原著中如此著名的情节都有了变化,说明别的变化也指日可待。
二则这几日所见,王熙凤跟贾母都是聪明人,至少如今大家都是荣国府这条船上的,虽然尚不知到底荣国府招惹了什么东西导致的颓败,但是总归有这么几个聪明的伙伴,想来未来也不会太难。
就在林黛玉心里惦念着王熙凤的时候,王熙凤这头已然悄悄有了变化。
她睡了大半日起来,听人说王夫人屋里叫,也没着急,懒洋洋地吃了东西漱了口才换衣服过去。
王熙凤给王夫人问安:“太太好。”
王夫人看着王熙凤道:“我倒是还好,日常闲着也无甚事。但你如今管着家,轻易不要躲懒,没得让人背后说道去。”
王熙凤心想,这满府的人谁不知道她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人们能说她管太多,管太严,但是可千万说不着她躲懒。
这背后之人,恐怕就是眼前之人吧。因而也不甚在意,反正因为管家的事,王夫人对她早有意见了,也不是一回二回了,权当没听到就行。
王夫人见王熙凤颇有一股子破落户儿的模样,任她说到这个份上也丝毫不动,便着意把话往重了说:“你如今这样,倒是叫人家人看我们王家姑娘的不是,过门子了还这般惫懒,往后王家的后辈们如何说亲?”
后辈?提到孩子王熙凤就有些生气,因而语气中也不耐烦了许多。
王夫人不是对管家权在意吗,王熙凤便道:“太太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今日可没有一刻闲着的,今儿甄家送了东西来,我已收了,又琢磨着点了一船子的东西过去给他们,才让平儿在列单子,夫人这里可有什么提点的?”
王夫人语塞,她能有什么提点的?她每次想的说的,王熙凤保准早就想到了,准备好了。
她好几次想着这处王熙凤必漏了,才在众人面前敲打她,但是十回里也总有八九回是被王熙凤堵回来的。
便是有那么一二回抓着王熙凤的错处了,王熙凤也能够软绵绵地化解掉,让她的拳头打在棉花上。
还不等她说,王熙凤又接着说了:“临安伯老太太生日的礼已经打点了,太太觉得谁去送合适?”
王熙凤心道,刚才那个果然是太为难王夫人了,她又没见着库存,不说也是应该。
那现在好了,说起临安伯老夫人,礼物都打点好了,让太太来指点指点,派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