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纸灯会(1 / 2)
第166章纸灯会
傍晚,吴钩一进石库门房子,家里的气氛显得比平日要更轻快,饭桌上挂着一只橘黄色的纸灯笼,被剪成南瓜的造型。
桌上多了些荤菜,酱爆肉丁、猪耳朵,明眼可见的肉粒飘散蛋白质熟透的香气,这放在从前,是过年才能见到的光景。
自从吴钩为这个家庭赚到不少钱后,他们的生活质量着实提高了不少,但在吃食这方面,也绝对没有刻意铺张的意思。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七月份的纸灯会,在江松一向是个影响力不小的活动,这座生活压力巨大的城市中,辛勤工作数个月的人们很珍惜这样少有的放松机会。
这并不是个全国性的节日,几十年前租界刚刚建立不久时,远道而来的不勒颠富商对于江松一位着名纸灯师傅的手艺起了兴趣,于是大量购置并开办游园会,效果不错。
一年年的时间过去,这个活动逐渐扩大到整个江松。
这一天里,当夜幕降临,颜色形态各异的纸灯点亮黑暗时,就是所有人放下手头活计,放松沉浸的宝贵娱乐时间。
以至于纸灯会发展到最后,作为源头的纸灯已经沦为了背景板,各色灯会、提供娱乐的小摊扎满街头,每一年里的这个夜晚,注定是与工作和烦恼无缘。
曾经上一届的江松市司巡洛良诚认为,这一非全国性的娱乐活动如此声势浩大实在不妥,遂下政令以刻意缩小规模,没想到竟遭全城市民的口诛笔伐,几日后的晨报上面,大儒们的批评言语如江海一般将他吞没。
说起来,郭蓬莱能从他手里抢下这一职位,也跟洛良诚此举失了民心有些联系。
总而言之,时至今日,每年的纸灯会是属于全城人的娱乐,谁碰了就得触眉头,这已经成了全城公认的事实。
“哥!晚上看灯玩去!”
一开门,吴勇跟个猴子一样扑了上来,好在吴钩久经历练,双手一接、一托、一送,这就给人轻飘飘丢到地板上去。
那半大小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还是乐不颠颠地手舞足蹈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铜板,嘴角差点咧到天上去。
“哟,不少钱啊,哪里来的。”
吴钩瞥他一眼,不露笑地问道。
“小费,那些有点钱的太太可虚荣了,嘴巴甜一点,她们心情好就愿意给,哥我们去吧!请你吃块花”吴勇眼珠子一转,觉得花糕有点贵,随即改口,“请你吃糖块!”
“谢谢你啊亲弟。”吴钩跟着一笑,“伱自个吃花糕去吧,我就不去了。”
“别呀,我请你吃一块还不行嘛,你教我打拳,我不得表示表示。”
“下次,今天真不行。”
“为啥?以前你最期待这一天了。”
“有约。”
“哦?”吴勇眉毛一挑,顿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把耳朵贴了上去,“女的?”
“不是人。”
“哦,嗯啊?”
狭窄房间的门被推开,吴钩端着个碗,里头的饭菜比平时少了一半。
他咳嗽一声,床底下的女孩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这才探出脑袋来。
把这姑娘留在自个房间里头,已经有了一周多的时间。
吴钩也考虑过要不要给人弄出去,在外头找个地方什么之类的,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算了。
一大活人,他能给弄到哪里,客栈商铺之类来往人流量多的都是高危,平日里没人的空房亦然,满城找她的人第一时间会想到这些地方。
要说找人帮忙,说到底,这座城市里他没有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
倒不是说会坑自己,而是楠织云的身份太特殊了,哪怕姜师,知道这事以后会怎么选择,他心里也没个底。
站在一国的角度来看,牺牲一人造福万千那自然是正确的,但此时此刻,面前的女孩并不是个冰冷的数字。
这不是做加减法比大小的问题。
看见今日的饭菜很少,下意识地皱了眉头,又马上醒悟过来这本来就只是人家的好意,自己没资格挑三拣四的。
随后楠织云眼珠一转,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问:“我给你家吃穷了?”
“不至于,虽然你的饭量,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确实不小吧,但还不至于。”吴钩瞥她一眼,食指和拇指攥着裤腰搓了两下,脸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晚上还有吃好吃的机会,别这一会把肚子灌饱了。”
“晚上?”
“纸灯会,只有江松才有,好多东西都是平常你看不到的,玩的吃的多的很。”
“可是——”
“人总不能一直闷在小房间里,会憋坏的。心事之类的,偶尔放下也好,控制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干着急。出去转转,不用担心暴露,我有准备。”
吴钩说着,打开一个方才带进房间里的小箱子。
里头满满当当装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毛刷画笔,以及让楠织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的——脑袋。
“别一惊一乍,塑料的,上面这玩意叫假发。”
吴钩打量片刻,选了一顶跟楠织云发型偏差较大又不显眼的,不由分说凑上前,往她头顶上一扣,随后开始欣赏,“还行,有点天鹅变小鸭的意思。”
他动作不停,胳膊伸进箱子里,把里头的写着“香粉”、“雪花膏”、“胭脂”之类的小瓶一个个往外拎,七寸长小毛刷被他弄剑似地握在掌心里。
随后吴钩一抬手,两根指头捏住楠织云的下巴,弄得她那张雪白的脸上一阵红色直到耳根。
“你干嘛?”
“别动就是了。”
“痒”
“忍着。”
“”
这还是两人除了第一天的刀剑相向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哪怕送饭也只是吴钩推过碗筷,等他坐回对面墙角,楠织云才伸手掏过饭菜,整个过程沉默无言,安稳得好像曾经千百次排练。
距离感被打破时,女孩却没露出任何排斥的动作,只是呼吸声变得有些沉重。
吴钩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都在手上,一顿施为,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便推着那个瘦小的家伙站在铜镜前。
楠织云一愣,里头的姑娘留着齐肩的短发,肤色偏深,星星点点的雀斑落在脸上,甚至在光影下看来,连脸型都有改变。
她一瞬间从珠宝般的姑娘变得像个田间奔跑的野丫头。
完美的妆容。
“你怎么这么会化妆?”
她看向吴钩,眼神充满了奇怪。
少年一愣,他嘴角抽了两抽,终于给出答案:“我唱过戏。”
“唱戏?”
“对,一个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都要演,那就只能化妆,这些粉末和溶液很神奇,遮在你的脸上,谁也不知道那后头的是谁。配合演技,能唱到别人忘乎所以,以为你真是那戏中人的,叫祸水。”
“这样啊。”
“现在敢出门了?”
“怪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