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天香楼(1 / 2)
靖凉王世子一案闹得京城满城风雨,不少大臣虽有心替罗家求情,但有了裴如海的前车之鉴,也就不敢再蹚这趟浑水。
也有早就对罗家看不惯的,正好乐得看热闹。不过,只要裴如海还在朝堂一日,也不敢有人当面迎合皇上。
然而,就在裴如海还在一心想着如何为罗家解困时,数道密折却已经递到了翟子初的案前,前后也不过一日光景。
这些密折几乎全是借机弹劾靖凉王的,说他拥兵自重者有之,纵子谋逆者有之,说他畏夷如虎、统兵不利者也有之。就连三年前翟子初登基大礼时,靖凉王所献礼品过于寒酸也被拿来当成了罪证,罪名嘛自然是“藐视天威”。
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说靖凉王所备朝服中,无一件是蜀锦,可见“其心有异,对圣人是阳奉阴违。”
读着这些密折,翟子初也忍不住看笑了。
不过,笑了两声之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因为,有资格上密折的皆是三品以上的官员。
这些人皆位高权重,应当是大夏的股肱之臣,可真正是从国家法度上对待此事的,又能有几人呢?
翟子初虽然玩世不恭,不过,他天资聪慧,又岂能看不出这些密折的阴险之处。所谓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也莫过于此。
而且,他眼下还没有正式降罪于靖凉王呢,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要真是到了那一天,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想到此,翟子初不仅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自己若就此拿下靖凉王,朝中除了裴如海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太大的阻力了;但另一方面,由此事也可以看出,这朝中隔岸观火之人还真不少,而其心里的算计怕是见不得光。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靖凉王这根北境之柱历经百年而不倒,自然难免遭人嫉妒。
折子看完,翟子初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想起了当年和母后的一次对话。
那是翟子初刚被册封为太子之后,他曾与母后闵离谈起为君之道,母后当时所言和他在太学苑中所学可谓大相径庭。
他当时曾经对母后表示,自己他日登基之后,必会克己奉公,以历代明君为范,做个圣明之主。
可闵离皇后当即便反问道:何为明君、仁君?何又为昏君、暴君?这明君、昏君之名又该由谁来定断?是史册之书,还是百姓之口?若是以青史为据,那今世之毁誉就一定是后世之褒贬吗?若是以百姓之口为证,那前辈之泽就一定为后世之恩吗?
这一连数问当即便将翟子初问住了。
闵离随后又道:先秦始皇帝在史书中多有暴君之名,秦因暴政二世而亡亦是史册公论,以至于前朝有《阿房宫赋》以叹秦而成传世之作。可若无始皇书同文、车同轨之政,又何来华夏江山鼎定,文化一统?
于百姓而言,生于暴秦固然难逃灾祸,可后世百姓承蒙强汉之福又岂能无先秦之恩泽?
闵离皇后接着道:纣王残暴,亦有农桑之兴;炀帝无道,也难掩开疆拓土之功,而运河之便更是惠及今世。可见,昏、暴之名虽恶,但恶名之下未必就无善政。
况且,历代帝王谥号皆是以今朝评定前朝之人,难免抑人扬己,彰其得位之正。
母后之言令翟子初当时颇为意外,可细想之下,却并非毫无道理。
闵离皇后又道:所谓明君与昏君、仁君与暴君,固然有史书之论,有口碑可鉴,然君之功过,却不应有盖棺论定之说。
孟子曾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君王之泽,则百世或可见。故而,以一时一世而论未免惜名而短见,以此时彼世而论也未必就能明辨臧否。盖因人寿有限,而眼量却可无远弗届,而民之千秋万代,又岂能是春秋几笔可断言?
自古多少君主看似胸怀千秋万世之志,实则大多只是在乎圣明之虚名,所谓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也难免有刻舟求剑之误。
闵离皇后最后对翟子初道:可见,圣贤只是在名,而功过却要从心。
数年以来,母后的这番话一直深深地刻在了在翟子初内心深处,字字难忘。可他也从未与他人说起,甚至在父皇面前也未曾提及。
在母后父皇相继猝然而逝之后,翟子初每每从噩梦中惊醒,总是会想起母后这番话,句句灼心。
眼瞅着天色将晚,华灯初上,翟子初又把莫常侍叫来,然后一头钻进了书房的屏风后。
莫常侍一看皇上这架势,不由问道:“大家这是又要出宫?不是昨个刚去过吗?”
“朕心里憋得慌,就想去听听司琴姑娘抚琴,散散心。”翟子初突然变得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回。”
“大家有意,老奴自不敢违,不过,老奴也要提醒一下大家,这靖凉王之事不可久拖,还需早做决断。”
“那依你之见呢?”翟子初抬头问道。
“自古内侍干政乃是大忌,老奴岂敢妄言。”莫常侍道,“况且这关系着一位王爷,那轮得到老奴开口。”
“你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翟子初道。
……
天香楼坐落于盛京最繁华的西市武胜坊,旁边就是武胜庙,是供奉大夏国开国二十四位将军的地方,其中就包括第一代靖凉王罗嗣业。
天香楼当初在此开业,曾引发了不少坊间的议论,认为将一座青楼建在供奉忠烈的武庙旁边殊为不妥,乃是对先烈的大不敬。
不过,有一位举子却不以为然。他以为,当初先烈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不就是为了后人能安享太平盛世吗?无论是青楼也好,还是酒肆茶社也罢,不正是歌舞升平,百姓安乐的真实写照吗?
为此,这位举子还专门在揭帖栏上写了一首打油诗:
金戈铁马往昔落,
软玉温香今日恩,
三尺青锋匣里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