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野兽(1 / 2)
靠在一片狼藉的诊室中唯一完好的柱子上,天野雪辉精神涣散,目光逐渐失去焦距,无神且空洞地望向虚空。
在他的脚下,庞大的野兽四仰八叉地仰躺着,瞳孔散开,暴露出柔软脆弱的腹部,头部凹陷,一条软塌塌的舌头自齿缝间露出来,甩在一边。
腥臭的血从脖颈处的破口汩汩涌出,汇成狭窄的溪流,顺着实木的纹路平缓地漫向四方。
野兽真正的致命伤在头顶,那凹陷破碎的头盖骨证明着这次打击的暴力;七窍的孔洞中,纤细如扭曲的红色小虫的血流缓缓溢出,汇入泛滥的溪流。
天野雪辉拖着那沉重且致命的武器——一根断裂的木质包银的,布满浮雕的病床床腿,在它尖锐仿佛攻城锤一般的断口处,星星点点地沾染着不少血液与脑浆。
他需要感谢这只已死的野兽,感谢它的愤怒为天野雪辉“制造”出足以了结它的东西。
“啪嗒”,一颗无辜的血珠沿着天野雪辉骨感且修长的手指滑落,还未来得及欢呼自幼便在破碎的地面上撞得粉身碎骨。
响动似乎唤回了他远去的意识,他抬起因愤怒恐惧,脱力而仍在抽搐的左臂,目光汇集在因颤抖而泛起波澜的血珠上。
近夜的晚霞轻松地闯进诊室,将它可触碰的一切皆染上一层明黄;血珠微微晃动着,在霞光的包裹下散发着温暖的橙色,晶莹、剔透宛如世间最华贵的首饰上那颗最大、最亮、最抢眼的璎珞:夺目、璀璨,却极力诱发着人类的贪婪。
忽然,天野雪辉伸出舌头,像是品尝玉盘珍馐一般将那摇摇欲坠的血珠挑进口中,如同品味绝世美酒,缓慢且陶醉地合上眼,全心全意地感受着那铁锈与蛋白质独有的腥臭在舌尖炸开,感受着一波接着一波的感官冲击将他送上顶峰!
他吸吮着,渴求着,天野雪辉赤红着双目,不住地舔舐着左臂因野兽的利爪而造成的伤口,他恨不得一头扎进去,在里面开怀畅饮!
可惜他没有看见,同地上仰倒尸体一般的银灰色发正如涌泉般自天野雪辉全身的毛孔中疯狂涌现,指甲与指骨融合,刺破皮肤,化作相同的铁灰色利爪;犬齿正在延伸,连同他的面孔一起!
天野雪辉正在逐渐失去人的形态,变成和躺在地上的野兽一模一样的东西。
“咔”是某些碎屑被碾碎的声音。
橙黄如气灯般的眼眸瞬间睁大,猛的侧头,在视野的角落捕捉到那个一闪即逝的身影。
他——不,是它——野兽猛地跳起,四肢着地,咆哮着向着它的发现冲去。
厚实的毛发毫不在意地面上的零零碎碎,铁灰色的爪子轻而易举地撕碎了厚实的墙壁,在漫天的飞石与木片中,野兽看到了那个慌不择路闪避的,握着一根铁架的年轻人。
他一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好像是哪个学校的校服”。野兽浅薄的意识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信息,不过和一只野兽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只想撕碎面前的食物,吞食他的内脏,痛饮他的鲜血。
巨大的利爪无比轻松地贯穿了那个年轻的胸膛,野兽看到了那张脸上的惊惧与痛苦,野兽能感受到一条年轻又鲜活的生命在它爪中流逝,现在,它觉得无比的畅快。
“这才是活着啊!”野兽笑着,提起自己的猎物,看着那支仅起到心理安慰作用的铁架滑落,悬挂着的瓶子摔得粉碎。
“啪嚓”,一声脆响,巨量的血腥味立刻犹如一张帷幕,将野兽包裹,冲击着它脆弱的神经与理智。
它毫不犹疑地将自己的猎物送向自己的口中,首先,便是丰厚肥美的颅脑。可是,为什么野兽的心中仍存有一丝迟疑呢?就好像曾有一个人站在它的身边,对它说:“不可以。”
野兽并不知道那是谁,它的欲望在催促它,诱惑它,可它就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宕机一般什么都不做。
野兽似乎听到被挂在爪子上的猎物咳着血,说了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那种奇怪的平衡,也让它再无犹豫。
“咔啦”,鲜血伴着脑浆在野兽的口中炸开,溅起的血柱瞬间染红了穹顶,那无头的猎物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野兽享用着它的美餐,只不过它却没有发现,在尸体的手腕处,有一丝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排细密的牙印,足以让牙医赞叹“真是一口好牙”的牙印。
天野雪辉从床上弹起,眼神迷蒙地打量着四周。
他能看到熟悉的苍白墙壁,他能嗅到刺鼻但令人安心的来苏水味;他能听到微弱但委屈巴巴的抽泣声。
嗯?抽泣声?
后知后觉的天野雪辉抬头搜寻着声源。于是,他看到了既让他安心,又令他难忘的一幕:他的熟人,也是他们的校医一元真弓正哭丧着脸,规规矩矩地正坐在地,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世界就要毁灭了”的悲壮。
而在一旁的墙上,粉发双马尾的女孩正满面惊恐地呈一个“大”字帖在墙上,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去一般。
我妻由乃,天野雪辉的同学,也是二年b班的班长。
天野雪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被吓到了。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正站在保健室中央,一身杀气的,他最熟悉的人——日原早苗。她背负着双手,俯视着正在抽泣的元真弓,眼中的杀气即使是处于她背后的天野雪辉也感受得到。
阳光歪斜着投入房间,把日原早苗身下的影子拉得老长,一阵微风拂过,撩起她几根头发,发丝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乱舞,使得她身上的气势变得更加可怖。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真弓姐一定惹下了大乱子,”天野雪辉无声地笑着,像是欣慰地看着孩子长大的老父亲。“不然,早当可不会这么生气。”
他张张嘴,想出声让日原早苗放过元真弓,这里有“外人”看着,她俩继续这样闹下去,不太合适。
他伸出爪子,想要掀开被子,走下床。
“等等。爪子?”天野雪辉怔住,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啪嗒…啪嗒。”猩红的液体在他失去人形的手中蔓延,嬉笑着滚落,在洁白的被褥上染上一个又一个令人恶心的红色斑点点,并像瘟疫一般迅速铺满他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