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轻云拥月（1 / 2）

陈影影动了动脖子，看到墙上的挂钟，三点多了，已经下午了？她记得刚刚还在和张洵吵架的，继而她往下看，就见张洵坐在自己床边。

张洵和她对视了几秒后，说道：“醒了？我去叫医生。”

“张洵。”陈影影叫住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张洵没看她，只是说道：“你晕倒了，医生说没大问题，低血糖。这几天好好休息。”

陈影影不知道是不是虚弱的原因，声音极度轻柔：“张洵。”

张洵仿佛这才反应过来陈影影在叫自己：“嗯？”

“对不起，早上那些话你不用在意。”

“没有，你说得对。”张洵沉默着，不知道墙上挂钟数了多少声，他才又缓缓补充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

陈影影目送着张洵起身离开，心里一遍遍想着苏小杉的话：“打小我就不喜欢做个小孩子。十四岁的我渴望十八岁成年，十八岁的我渴望二十岁成熟。等到了二十岁，我终于开始满意自己的年龄了。二十一岁的我，又开始不满足于当前。我不喜欢一张车票，一个吊瓶就决定我生命的取向，定时定点地，把我牵到一个地方，用另外一种方式，在陌生的城市里浪费生命。我又开始渴望二十五岁自立。归其原因，都是我渴望可以自我掌控。”

现在好了苏小杉，你只能永远十八岁了，你输了，剩下的年岁我替你过吧。

张洵叫来了医生，医生看看翻翻了一通，说没什么问题，她就出院了。

离开的时候，陈影影感谢了张洵，他们之间突然变得客气而小心起来。陈影影说道：“湖心亭度假的那一天，苏小杉在你外套里藏了一张纸，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纸？”

“你不知道？我看到了，透过门缝看到的，最后一天我们离开的时候。”

张洵飞奔回家，找到当时那件衬衫，翻出来被水洗过的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张洵看了无数遍苏小杉作业上的笔迹。他突然想哭，他忍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声大哭出来。

“张洵，我也喜欢你，如果你愿意你还是可以来追我的。明天如何？后天呢？不然开学了，我们就在一起吧。我们在一起了，要干情侣间所有要干的事情。第一，一起喝奶茶；第二一起看电影，我喜欢朱塞佩，管你喜欢什么，你该陪我看他；第三一起去滑雪场滑雪；第四……”

张洵早已泣不成声，他拼命用手拍自己的太阳穴，不知是因为悔恨痛苦，还是因为头痛。苏小杉去世到今天，他都没有哭。区区几个字让他感到难受，纸张还留着当时的气息，藏在衣袋里的温度在指尖温存，但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苏小杉，人生是我自己的人生，你要求不了我去做任何事，除非你在我身边。”

苏小杉，你回来好不好？回来，求你了。下个月就立夏了，我们一起去滑雪吧。

张洵回忆完小杉死后的最后场景，屋子的主人还是没有出现。

他给江城子发了位置，借着手机的自动定位，才知道自己身处京林市第一高级公寓。让对原本就精神不稳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更是觉得无端地恐慌。自己是被人拯救的，还是被绑架的，现在还说不定呢！他想江城子来接自己，于是囫囵地爬起来，倚靠在窗边，带着有些困顿惺忪的神情，等待江城子的接通，才发现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

他看到对面的房间亮着灯，透过一扇窗户，三角钢琴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一个青年人走了过来，他穿着灰色的毛衣，端庄坐到钢琴凳上，用手抚摸着钢琴，他看上去有点瘦，可是骨架生得高大，江城子江城子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眼睛如瞌睡的猫咪一般懒懒地半垂着，瑞凤眼尾往眉梢处钩。嘴角在自然放松的状态中有点下垂，显得有些阴翳，唯有高挺的直鼻和这张阴柔的脸犯了冲。

他像修行者一样岿然不动，闭上眼睛，看起来十分享受，他静静感受这份静谧，恍若在旧日情愫里追忆自己缥缈的灵魂，用手指轻轻敲打琴盖，接着他睁开坚定的眼睛，修长的手指将琴盖一翻，黑白琴键立刻在温柔指间中绽放出旋律来。

张洵惊讶于这份高雅和美丽。他与素日自己见到的其他男人不太一样，他像是书里的人，画里的梦，像架空在极乐世界里的美少年。他那矜贵优雅的本体，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优雅的琴声里，他露出冁然的神情，微微晃动着身体，惊鸿落舞般的指尖沉浮在琴键中，空气里迅速涤荡起似水的琴声，如冷月清辉被轻云拥抱后，彻底弥漫开来，他似乎就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融入到这月光琴盒里去，飘飘然羽化而登仙。弹到曲中悲伤时，他身上又浮沉着月色，像神话里落魄失魂的凌波仙子。就算是过路的不懂音乐的人，也可以从这份琴声里感受到演奏者缱绻不已的深情。